男女大防这样的词,就算只是想一想,对眼前这个人也是轻侮了。
在我心目中,他与红尘不沾边,是这世上最清净的人。
可是,下一刻,脸便被他给抬了起来,从他的眼中,我竟读出了与他最不相衬的那些词来。
突然想起前世慕容煜对他的一句评价:“心生贪着,是名****。”
我再一次意识到,他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父了。
忽地,一声闷雷在天地间炸开。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诚实的反应。耳畔是雷声连绵不绝,让人想起许久之前的那百道天雷。大约我一直以来畏惧打雷,就是因为从前在天雷面前吃了苦头。
男子的手落到我的头顶,声音温凉如墨:“梨儿不怕,有我陪着你。”
闻着他身上淡漠的味道,我突然想起从前,在我最黏人的年纪,如果去挽他的胳膊,十次有九次会被他给拂开,还要听他念叨几句没大没小,故而,此刻在他怀中听着他这般同我和言细语,我不禁有些含糊,含糊了半晌,总算意识到当务之急应该是从他怀中离开,他却像是感受到我的意图,将我缓缓收紧。
隔着贴身的薄衫,感受到男子响在近处的心跳,我不自在地动了动,提醒他:“师父……可以放开徒儿了。”
非但没有放开,反而越拥越紧,我的心底忽然多出一丝莫名的惊惶,声音微颤:“师父?”
他语气里有些不豫:“日后,不要再唤我师父。”沉声道,“沈初,祖籍江南,礼部尚书,比当今的十四殿下年长七岁,尚未婚娶……”说罢问我,“梨儿,你可知我的意思?”
他的嗓音比方才多了些热度,我的脑子发懵:“师父的意思……”
“我的意思,早已通过沈初之口告诉了你。如今,没了宋诀这个障碍,梨儿还给不出答案吗?”
我听到宋诀这个名字,脑子一空,用力从他怀中挣出来,定一定神,道:“师父时常教导徒儿伦常和道德,徒儿都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不敢对师父有什么亵渎的念头。今日师父的此番话,一定是在跟徒儿开玩笑。”
缓声道:“何况,无论修道还是修佛,心都应当静如止水,无欲无念。虽然……徒儿不小心成了师父的绊脚石,可是修仙求佛之路都久远漫长,师父并非凡人之躯,沈初也不过是师父在这世间的幻象,有朝一日,师父还要重回佛界。”正了正颜色,“师父,又岂能为徒儿乱了人伦纲常。”
听着我的话,男子的神色越来越难以捉摸,我硬了头皮迎向他的眼光,以端肃的姿态表达我的立场。
却见他缓缓勾起轮廓完美的唇:“好一个人伦纲常。”笑罢,眸中还留一些笑意,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淡淡道,“方才,梨儿说我还会回归佛界,那便还给我。”
我的心一紧,脱口道:“什么?”
却见男子眸中笑意渐渐敛去,眼底就只余一片冰冷,唇角的笑却仍停在原处,那张不惹凡俗的脸上,竟然平添了一抹妖邪之气。
我身子轻颤,听他以幽凉的口吻道:“梨儿难不成忘了,你欠为师的,除了半片灵魂,还有为师的佛元。”
我的手颤了颤,道:“师父说的不错,是徒儿欠师父的。”缓缓闭上眼睛,“师父的东西,理当拿回去。”
男子的声音更沉:“哦?那你可知道,若是为师拿回去,你会如何?”
我道:“徒儿不知会如何。但是,师父本是佛界尊者,数千年才修得的佛元,总不能一直留在徒儿体内。”缓缓道,“请师父收回去。”
良久,听他道:“好。”
虽然紧闭双目,却感受到一只手缓缓探入我的胸口。那时,我的心底一片平静,既不感觉忐忑,也不感觉畏惧。只是隐约有个念头,这样,也好。
很快,便感觉,似有魂魄相依的何物,在某个力道的牵引下,行将破体而出。抽离的疼痛出乎预料,我隐忍着不出声,等待这个痛苦的过程完成。
然而,就在我感觉快要结束之际,那个牵引之力却蓦地收回,方才已经要同灵肉分离的某物,又稳稳妥妥地落回原处。
我捂住胸口,惶惑地睁开眼睛,却发觉面前的男子正望着自己的手,缓缓握成拳,隔了会儿,才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将手连同宽大的衣袖一同收回。
他把声音压低:“梨儿,九华把他的命魄分一半给你,又助你拿到封印镇妖塔的九华印,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还能回归仙道。我的佛元可以助你灵魂不灭,九华仙印则可以保你命魄不离,若是将这两样东西取出来,你的寿命将会比普通凡人还要短,死后也不能再入轮回……”说罢问我,“你难道不怕么?”
我捂着胸口喘了片刻,轻道:“师父,做一个普通凡人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像仙人一样活一万年?”浅笑着看他,“那太久了。久到让人害怕。一切都像朝夕之间那么短,才好。朝生暮死,最好。”抬起手,放到胸前,“佛元,师父自己不拿,徒儿帮师父拿。”
他的脸上却添了些厉色:“胡闹。”上前握住我的肩头,看到我的表情,语调多出些慌乱,“梨儿,可是为师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你?为师不许你有这样消极的念头。”
我仍旧维持着方才的神情,目光透过他的脸,不知落向何处:“师父,你说,人死之后是去哪儿了呢?无论他是九华上仙,还是慕容煜,抑或宋诀……他死之后,会去哪里呢?我又该去哪里找他呢?”
男子惩罚一般捏紧我的肩头,一字一句地提醒我:“梨儿,你要记住,宋诀死了,可是云岫还活着。你是当今的十四殿下,圣上尚在等你回宫。我与宋诀皆领受了圣上的密旨,谁迎你回宫,你便是谁的。”
面前的青年生了一副好相貌,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已不再是我的师父,而是那个唤作沈初的男子,我对他,既感觉熟悉,又极为陌生。他看着我:“殿下,臣提醒你,宋将军已经战死沙场,而你,会是臣的妻子。”
我总算正视自己不再是长梨的这个事实。
隔了会儿,听到自己问他:“沈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轻柔地抚摸我的脸:“我要你这一生都不经风雨,与我共同尝遍这人世界最好的滋味。梨儿,你可愿意?”不等我回答,又道,“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已等了这样久,又何妨再等些时候?”眸色深了深,“不过,有些事,倒也不必再等。”说罢,竟是伸手将床帐子拉了下来。我为他这个动作心中一惊,他的气息已朝我逼过来,我欲退,他的手却早已锁住我的腰,道了句:“不要动。”
他靠的很近,早已超过应当防备的距离,这个距离,就连他脸上的细微之处都清晰可见。我不顾他的命令朝后躲去,却听他声音放得更轻些,道:“再动,我不介意用强硬一点的手段。”
我登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时间像是不再往前走了,每一声呼吸都变得很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正在他灼热的气息马上就要覆上我的呼吸时,忽然听到谁破门而入的声音,两个影子停在床帐前,齐唤道:“公子。”
男子的唇停在我的唇边,顿了顿,侧目望向映在床帐外的那两个影子。
“怀瑾握瑜有要事禀报,擅闯公子房间,请公子恕罪。”
男子微蹙眉头,从我身畔离开,懒洋洋问她们:“你们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帘外传来握瑜的声音:“奴婢二人寻遍城中所有客栈,都没能找到公子,好在奴婢养的蜜蜂很熟悉公子身上的味道。”
怀瑾握瑜是尚书府的两名高手,我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们,从前在千佛寺,还时常与她们聊天,其实仔细想想,也并没有过去很久,只是如今隔着长梨的前尘再看她们,就有一种沧海桑田的陌生。
沈初点点头,简短地问道:“何事?”
怀瑾小心翼翼地询问:“十四殿下可与公子在一起?”
沈初看我一眼,慢悠悠地理着衣袍:“可是圣上催了?”
怀瑾道:“公子英明。圣上旨意,让公子一个月内务必带殿下返京。左金吾卫赵将军和光禄卿李大人,已经在前方官驿等候公子前往接应。”
沈初想了一想,道:“知道了。回去禀二位大人吧,就说殿下偶感风寒,要耽搁三日。”
怀瑾听后道:“奴婢二人中,可要留下一个在此伺候?”
沈初淡淡道:“不必。”
待怀瑾握瑜退下以后,我恍恍惚惚地问他:“回京以后,你会如何向皇兄禀报?”
他道:“这还不简单。河渡一战,宋将军重伤不治,药王谷陆谦之自负神医,却也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宋将军虽然没有马革裹尸,好歹算作战死沙场,也算护国有功,圣上说不定还能追封他一个护国大将军……”
我闭了闭眼睛:“够了。”
男子冰凉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只觉得如芒在背,他问我:“心疼了?”将我的手捞到手中,柔声问我,“恨我?”
我把脸转向他,语调破碎:“沈初,我只是想不明白,宋诀为什么非得死。你有那样恨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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