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仆为药 (泽溪七君)

森林里除了树就是草，压根找不到一片平的地，南绯薇恨不得把裙子撕掉，她把包裹背在肩后，双手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藤蔓和杂草中踩出一条路来。
这次亚尔曼注意着她，并没有走太快，就算这样也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等着南绯薇奋力赶上来。
范抬头，看着被树冠遮得不漏一分的天空，轻声说：“已经下午了。我们只走了五分之一。”
亚尔曼皱着眉，看南绯薇东倒西歪地吃力地赶上来，听见嗤啦一声，枝条上的尖刺把她的裙子撕烂了一条，她却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等南绯薇追到亚尔曼身边，她平缓了下呼吸，说：“主人，可以了，我们继续吧。”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喘，头发被树枝刮得凌乱，鼻尖冒出了汗珠，额头的刘海也被汗沾湿了。
亚尔曼把南绯薇背着的包裹拿下来递给范，然后朝南绯薇伸出手：“过来。”
她是女仆啊，把她要拿的东西给范公爵拿着真的好么？但是亲王还真是好心，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南绯薇朝亚尔曼走了一步，然后突然视线来了个大反转，她啊了一声，垂着脑袋，眼前出现一丛尖叶子草。
亚尔曼将南绯薇拦腰夹在腋下，就像扛了个铺盖卷似的。南绯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额头出的汗更多了：“主人，我能走的，您可以放下我。”
“太慢了。”亚尔曼不悦地说，并不管南绯薇的意思，看了眼范，大步走了起来。
范苍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没有去救下可怜的铺盖卷薇，范拎着她的包裹继续前进。

☆、第十四章

南绯薇挂在亚尔曼身上，并不觉得比自己跑着更舒服，肚子勒得难受，四肢在半空晃荡着，还不断有草叶划痛她的脸。
可是没有她做拖累，亚尔曼和范的速度的确快了很多。
已经入夜，森林里透不过星光，漆黑一片。南绯薇只能偶尔看到萤火虫微亮的光，很快又被他们遗留在森林深处。
这一路亚尔曼一直夹着她，甚至都没有换过手，也没有露出疲惫的样子。南绯薇恳求过好几次请他放下她，都被亚尔曼无视了。
终于听到范说“到了”时，她大大地舒了口气，简直就像新生了一样。
亚尔曼将南绯薇放下，然后脸上明显地一愣。
只见黑暗之中的少女白皙的脸上，多出了好几道红红的划痕。
他拧眉，抬起手，在南绯薇的脸上抹了一下。
她嘶了口气，却被亚尔曼在森林的黑夜中熠熠闪光的血红眼眸吓了一跳。一直面朝下被亚尔曼夹着，她没有发现血族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猎豹一样会发亮。
她的脸上确实是伤。亚尔曼的手指在她伤口上不解地摸了两下，显然不明白在他的保护下南绯薇是怎么受的伤。直到范无奈地向他解释：“她的脸是被草叶刮伤的。”
“草？”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亚尔曼看向南绯薇的眼光有了变化。他无法想象，只是草叶而已怎么能就把她的皮肤划伤？
就连根草都能伤害她吗？
“那草叶边缘有锯齿，很利的。”南绯薇弱弱地解释，她以前也会被锋利的纸页割破手啊。
即使如此，亚尔曼对她也有了新的认识。他看向范，说：“一会你看好她。”
范无声上前，站到了南绯薇身后，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因为没有光，所以南绯薇只能看到半米内的事物轮廓。她在范的牵引下像盲人一样跌跌绊绊走了一段。忽然之间，她的眼前一亮。
只见面前一片平坦的地，有一小片水潭。在离水潭边不远的草丛中，有一株植物探出细长的茎梗，开出了一朵花，竟然如脸盆般大。
花大如脸盆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朵花竟然发出莹绿色的光，借着这光，南绯薇甚至看到了前面亚尔曼头发淡淡的浅金色。
这个……就是他们要找的那朵翡腊花？
“花已经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晚了。”范说道。
“没有。”亚尔曼说：“花刚开。”
说话间，翡腊花的花蕊颤了两下，好像舒展开了，一阵风过，黄色的花粉随风散开，如一片淡黄的纱帐，又很快被风吹散了。
水潭呈现出了妖魅的蓝绿色光，水面上倒映着盛开的翡腊花。这幅景象如同一幅虚幻的图。南绯薇的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的蜂鸣声传来。一只灰黑色的巴掌大的小鸟翅膀扑扇，飞到了翡腊花边的树上。
亚尔曼的视线立刻停留在那只鸟上。
“这就是织电鸟？”范说道。
只见这只灰黑色的小鸟，尖细的爪子紧紧握着树枝，眼边的明亮的绯红色羽毛往上飞扬，鸟喙像根银针一样又长又利。
虽然织电鸟的个头不大，它黑色的眼睛中却露出了猛兽般噬人的凶意，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咕咕声，它直直地盯着他们这个方向。
“就是它，只有在翡腊花开时才会被吸引出来的。”亚尔曼低声说。
咦，她以为他们要找的是那朵翡腊花。南绯薇看向亚尔曼，原地却没了他的身影。
下一瞬尖利的鸟鸣和风动声一起刺破了南绯薇的耳膜。亚尔曼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向了从半空俯冲下来的织电鸟。
织电鸟扇动着翅膀，不大的翅膀力量非凡，水潭本来平静的水面竟然卷起了漩涡！
亚尔曼的头发也被它掀起的风吹起，露出额头。
南绯薇抬起手挡着眼，小声说：“好厉害的鸟。”
范站在南绯薇两步前，半挡在她面前，说：“这鸟的速度很快，翅膀和嘴都是它的武器。”
“抓它有什么用吗？”
那织电鸟尖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长着鸟喙冲向亚尔曼啄去。亚尔曼毫不躲闪，右手异化出锋利的长指，身影一闪出现在空中，直直地抓向那鸟。
范从亚尔曼捕鸟的场景中转移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南绯薇。
南绯薇抿了下嘴，难道她问了不该问的？
亚尔曼虽然说这个东方少女是他的女仆，可看亲王的样子，对她的重视却不止是仆人而已。这次捕捉织电鸟，亲王甚至带上了她。
范虽不明白亲王的意思，但此行目的大约是不用瞒她。于是范开口说：“这鸟是亲王的药。”
南绯薇吃惊：“药？可是……”
她看向以树枝和石块借力，如一道黑影比织电鸟更迅速的亚尔曼。
“可是完全看不出，主人生病了吗？”
范没有回答，一道凄厉的鸟叫截然而止，亚尔曼手中提着脖子折断的织电鸟，闪现在两人面前。
南绯薇细细地打量亚尔曼，回想以前他的表现，都看不出他哪儿像病人了，啊，难道是隐疾？
“拿着。”亚尔曼将死掉了的织电鸟扔到南绯薇怀中。
她急忙接住，滑溜溜的羽毛让她不知怎么下手。
“织电鸟已经捉到，亲王，我们是否要回去了？”范问道。
“嗯……”亚尔曼同意，然而看到眼前那个不知怎么拿那织电鸟的少女，转而说道：“休息到天亮再走。”
范看了眼南绯薇，在水潭边找了处略平坦的草地，将南绯薇的那个包裹放了下来。拆开铺在地上。
亚尔曼坐了下来，指尖点了点旁边，对南绯薇说：“坐这儿。”
南绯薇眨了眨眼，坐在了亚尔曼旁边，低着头，露出了一点放松的笑意——太好了，终于能坐下来了。
她将织电鸟放在旁边，轻轻地捶了捶腿和腰。
最近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觉得累，每天起床时都打不起精神。像今天虽然一大半的路都是被亚尔曼扛着的，但她仍是累得浑身都发酸。
大约是做了几年的大小姐，又在海船上吃了苦，身体不大好了吧。南绯薇想。
即使坐在地上，亚尔曼的背脊依然是挺直的。他侧目，从眼角看着南绯薇的小动作。
范忽然转头看着森林暗无边际的某个方向，目光凝定。
亚尔曼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淡声说：“是一只低等吸血鬼。范，去解决了它。”
南绯薇手还背在腰上，闻言一愣。
范走入了森林中，亚尔曼平静地对南绯薇说：“把脖子上的绷带解开，换药。”
“主人，没关系吗？那低等吸血鬼……”南绯薇小声问道。
“只有一两只，他能解决。”
“哦……”
她歪着脑袋，摸索着解开了绷带。伤口还没结疤，有点疼有点痒。她拿出亚尔曼特地要她带着的医生给的药瓶。
玻璃瓶中是满满的棕色药水。
她扒开瓶盖，一手拿着棉棒，扬起脖子给自己涂上药水。
因为看不见，一大半的药水都涂到了伤口外。多余的药水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锁骨那，把衣裳都染成了脏脏的棕色。
亚尔曼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开头。
南绯薇正费劲地昂着脑袋，忽然被亚尔曼拿走了药瓶。
“躺下。”他皱眉说。
包裹的布就那么大，南绯薇蜷曲地侧躺在上面。亚尔曼蹲在她身边，只觉得她个头瘦小，出去时可以裹到包袱里带走。
侧躺着，药水不再乱淌。亚尔曼很快把药水涂好，拿起纱布给她缠上。系结时，不可避免地触碰了几下她。淡淡的体温似乎染上了他冰凉的指尖，他感觉到了她脖子上脉搏的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