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似乎察觉了什么,站定了步子。
他无话,扬手一甩,袖中绳镖飞射而出,直刺那男子的咽喉。这一招虽凶狠,却并非杀招。他不知对方深浅,只是以此试探。若对方能够避过,想来武功不差,需小心应对。若不能避过,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面对这般情势,那男子却是一笑。一声冷哼,似从喉头发出,轻蔑之极。电光火石之间,那男子伸手,准确无误地截住了绳镖。
他不禁惊愕。身手如此迅捷之人,他从未遭遇过。此人的武艺恐怕比他强上数倍,要杀此人,谈何容易?但种种疑虑,不过一瞬。即便不敌,亦无可退避。他取了匕首在手,迅攻而上。
那男子皱起眉来,神情愈发轻蔑,甚至不屑躲闪避让。
对他而言,这般经历前所未有。一击落空倒也罢了,但那男子胆大至极,竟全然无惧刀锋,不退反迎,一招之间,便擒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记忆一动,想起第一次与她交手时,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没错,他们的武功路数太过相似,难道……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男子将他手腕一折,将那匕首的刀锋抵上了他的咽喉。他慌忙后退,那男子却步步紧逼,直到将他迫到无路。他的背撞上杏花树干,再不能后退分毫。冰冷刀锋贴着脖子,引出一阵颤栗。
他有些怔愣,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如此轻易落败。但落败就是落败,兴许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便在他已然认命的那一刻,那男子开了口,道:“又是个没长脑子的蠢材!好好的日子不过,偏来作死!”
他没想过会被人这般责骂,一时更加怔愣。
那男子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里敛着愠怒,“诳你来杀我的是‘梅香雪’还是‘梅时雨’?又或是‘柳青青’、‘花弄影’?”
他听了这话,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那“梅时雨”,也不过是个假名……
那男子见他始终不开口,声音愈发严厉,道:“哼!不管你是色迷心窍,还是被她要挟,我只奉劝你一句,不想短命早死,就趁早离了她!”说出这番话时,那男子的语气半是责备、半是规劝,虽是恶言,却隐隐带着好意,让他不知怎么应答。但那男子显然也无需应答,只又问道:“她现在在哪?”
他当然不会说。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答案。他垂下眼睫,只是默然。
那男子的眉头又皱紧几分,正要逼问,却听一阵人声噪杂,大喊着“失火”。男子抬头一看,果见一片火色。这翠柳巷中的房屋多是木制,加上灯笼、红绡等物,格外引火。眼看火势渐大,人们纷纷逃出了屋舍,情势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飞射而来,直迫那男子眉睫。那男子不得不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将那银光截住。那是一枚柳叶飞镖,精细打磨,熠熠泛光,自是锋利非常。那男子正要寻暗器来路,十几枚飞镖却一齐袭来。这般数量,自然无法硬接,男子这才退了步,姑且闪避。
他看着眼前的发展,正不明就里。却见一道身影翩然落下。不等看清,他的手腕已被一把握住,一声催促,打断他想要挣开的念头:“快跑!”
她的声音,他已然熟悉。但此刻,这声音里头带着少有的急切,似乎是在害怕。他被她拉着跑,穿过灼热火光,挤过混乱人群,越过高耸墙围……终于,两人离开了那喧闹之地,踏入了一片皓洁月色。
她确认没人追上,这才停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嗔他道:“好没用!让你去杀人的,怎么反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亏你还是玄凰教的人!”
他无语。
她也没多计较,只是拍了拍胸口,回头往翠柳巷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前的火光早已黯了,只是烟还未消,黑墨墨地染在天上。她抿唇笑笑,眉宇间尽是得意。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随即,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腕。
她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笑道:“我救了你,不说声谢谢?”
他并不接话,只是问道:“千叶金莲在哪?”
她故作哀怨地摇摇头,道:“我们先前似乎说好了,你替我杀人,我还你金莲。如今你既然没能做到,我又为何要还你?”
他微微蹙眉,却无话反驳。
“不过呢……”她话锋一转,又道,“他的武功的确太强,你杀不了他也情有可原。这样吧,我们再做个交易,如何?”然而,她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又道,“咱们别站这儿,小心他追过来。先找地方过夜。”
她说罢,依旧不由分说地拉起他,迈步就走。
她这般我行我素的做派,他也多少习惯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带他去的,是城内有名的大户人家。眼看她熟门熟路地翻过围墙,避过家丁,拐进一间无人的厢房,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笑着招呼道:“别客气。”
他心上一阵无奈,道:“这是……”
“这是别人的屋子,我知道。”她满不在乎,“空着也是空着,让我歇一晚又能怎样?总之,不弄坏东西,不顺手牵羊就行。你也是,可别又拿了别人的花花草草!”
话到这里,已没什么可说了。他径自到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她见他妥协,抿唇笑了笑。她略坐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来。偷住的屋子,自然不能点灯。屋内昏暗,几乎无法视物,何谈看信。她起身走到窗边,伸手一推,邀了月光。
清辉如水,泻入屋内,引他抬了眸。她将信纸展在月下,低头细看。她的长发高高挽着髻,插着一朵大红牡丹。月华清朗,她额头一路滑下,抚过如雪肌肤,描过修长玉颈,落在纤柔肩头。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衫甚是单薄,不过一件红绡肚兜、一袭白绫长裙,一条青纱披帛。忽然,那青纱披帛自她肩上滑落,坠到她的臂弯。她连头都未抬,随手轻轻拉上。青纱要落不落、半遮半掩,搭在她的肩头……
即便她武功不弱、心思也不简单,但这样暴露在一个男子之前,终究不妥。他想要出言提醒,却不知自己的立场和资格在哪里。他微微垂了眸,终是沉默。
许久之后,她清了清嗓子,对他道:“我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趁我不备,将我擒下,然后逼问出金莲下落?”
他的确没想过。只是若这样承认了,似乎就输了什么。
她叹口气,道:“枉我站这儿卖了半天的破绽,你倒是动个手呢?这么一来,岂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来是故意卖破绽……他顿生五味陈杂,隐约地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无奈。
她见他神情微妙,不由失笑。她收了信,走到榻边,在他身旁坐下,调侃道:“哎呀,你这种朋友我一定要结交。不如现在告诉我名字吧?”
他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动,突兀地问她:“你叫什么?”
“咦,我不是先前说过了么,梅时雨呀。”她答得迅速。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她已然明白,叹口气,道:“殷怡晴。殷勤的殷,怡晴么……”她略想了想,笑道,“怡然自得的怡,雨过天晴的晴。”
他竟不知道,一个名字,也能在眼前铺开画卷:一夜春雨,日出方停。满枝新绿,绽着柔光——偏是如此温柔明丽的名字,对了最任性轻狂的人。
她对他的评价自然一无所知。她笑着,又带着些许不甘心,对他道:“现在该你告诉我了。”
“叶蘅。”他温和答她,“树叶的叶,蘅芜的蘅。”
☆、第六章
“叶蘅?”殷怡晴轻轻重复了一遍,皱眉忖道,“好耳熟,似乎哪里听过……”
叶蘅没接话,复又沉默。
殷怡晴想了一会儿,也无头绪,便暂且搁下。她伸了个懒腰,道:“罢了,我也累了。先休息吧。”她说完,就打起了哈欠来。她走到床边,踢了鞋翻身躺下,毫无顾忌地睡了。
他并不睡,只是坐着,静静守过了一夜。
……
第二日,天刚泛白,殷怡晴便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揉了揉已经散乱的长发,嘟哝道:“打结了啊……”她一抬眸,就见他抱着双臂倚在窗边,望着外头出神。她走到他身旁,凑过头去,问,“看什么呢?”
她起身的时候,他便已察觉。见她凑过来,他身子一退,低声道:“没什么。”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回答,愈发好奇地探头查看,但窗外除了一片葱郁花木,还有几只早起的雀鸟,并无他物。她心觉无趣,也没多问,缩回身子,道:“差不多也该走了,天亮了不方便。”她走到床边,将枕席稍稍整理了一下,抚平了皱褶。做完这些,她满意一笑,道:“好了,走吧!”
她领着他从后门出了宅院,穿过僻静的后巷,拐上大街。天色尚早,街上却已有三三两两的早饭摊子。她还穿着昨夜的衣裳,散着发鬓,那副姿态说是“浪荡”也不为过。摊主们见了她,都斜眼打量,神色里混着不怀好意的笑。她见状,也无羞赧,反而大步走到了笑得最欢的摊主面前,扬眉道:“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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