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儿地处偏僻,鲜有人烟。房屋又是砖石所造,厚门高窗,正适合关人。他们虽然被困,但外头的人要攻进来也绝非易事。诚如叶蘅所说,若能撑到日落,趁着夜色,兴许就能避过弓箭,逃出生天。可外头那些人是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未必有这样好的耐心。若是对方狠心放火,此地没有多少引火之物,倒不至于被烧死,但若有浓烟,只怕也不好过……
伤口的痛楚,让她无法集中精神。竭力地思考,更让她疲惫。她不得不暂停了思绪,闭目定神。就在她低头垂眸的那一刻,她忽然看到一样东西。这一看,让她的唇角扬起笑意,大大地松了口气。
“喂……”她开口唤了叶蘅一声,也不叫他的名字。她伸手指向一处,道,“那儿应该有条出路……”
叶蘅闻言,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巨大的石磨,一根磨轴贯穿磨盘,直通地下。确切说来,那并非地下。磨轴连着水轮,而水轮所在之处,自然是引水道了。他立刻走了过去,俯身查看。磨盘之下,以木板隔空。经年累月,原本厚实的木板被小虫蛀咬,露出了些许缝隙。透隙看去,果见空间。
他二话不说,拔剑插/入了木板,而后一掌击上剑柄。劲力,让长剑贯穿了木板,凿出了裂缝。反复几次之后,木板被全然凿开,一条引水道,赫然眼前。暮春时节,草木生茂,就连此处亦是绿意丛丛,现着生机。
他不禁有些钦佩殷怡晴。大约在她眼里,这世上根本没有“困境”可言吧。他轻轻一哂,起身回到她身旁,道:“能走。”
她的脸色苍白,满额浮汗,似已精疲力尽。但她依旧笑着,带着些许得意,道:“终究还是我聪明吧……若是靠你,还不知怎样呢……”
他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嗯”,随后便伸手扶她。她握上他的手臂,却已然使不出力气。她的笑容微黯,身子一软,倒在了他怀里。
方才勉强举动,牵扯到了伤口,她的半身裙裳都被鲜血染透,只怕伤势又严重了些。他不敢拖延,抱她起身,循着引水道离开……
……
殷怡晴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早晨。日光晃晃,微有些刺眼,她抬手略遮了遮,眯着眼睛,尚不清醒。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了手,观察自己的处境。
身下的床铺硬得很,也没见幔帐,想必不是客栈。一扇窗户正对着床头,引阳光倾洒。熏风和暖,携着栀子花香,柔柔拂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满足地吐出。不论这儿到底是哪,总之没有危险。她这么想着,又觉一阵阵困倦,忍不住又要睡去。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一个苍老的男声轻轻说道:“……若是退了烧,那便没事了。我带了些药来,内服外敷,保管好的。”
殷怡晴探了探身,就见一个白须白眉、身背药箱的老者从外头进来,想必是大夫。老者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自然是叶蘅无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床前。大夫见她醒来,温和笑道:“姑娘醒啦。”
她陪个笑脸,略探了探身,往那大夫身后望去,冲叶蘅笑了笑。
叶蘅见她笑得明媚,知她好转,也放了下了心。他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大夫坐下,替她把脉诊视,确证她无碍。而后便留下了药,告辞离去。叶蘅送走了大夫,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就见殷怡晴支起了身子,半侧着靠在枕头上,正盯着他,笑得居心叵测。
叶蘅避开她的目光,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整理方才大夫留下的药。
“这是你家?”殷怡晴开口问道。
“不是。”叶蘅答得平淡。
“也是……”殷怡晴四下打量一番,“若这是家,未免太寒碜了些。”
叶蘅没接话,取了一盒子药膏和棉布绷带走到床边,问道:“你自己能换药,还是我去找个姑娘来?”
殷怡晴听他这么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果然,衣服都已换过,伤口也好好地包扎着。原本还想为此说他几句,但听他方才那话,只怕是“找个姑娘”来帮忙的。他一介杀手,竟还如此君子,当真是有趣得紧。她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道:“我现在还不想换药。”
叶蘅点了点头,走回桌边把东西放了下去,随后就要出门。
殷怡晴忙喊住他,道:“喂,我话还没说完!”
叶蘅闻言,转身回来,等着她说。
他的反应总是这般简单爽快,又勾起殷怡晴先前那些思虑。眼前这个男人,与其说是顺从,倒不如说是随兴。聪明如她,有时也想象不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她本来是要跟他道谢的,但现在却生出些不甘心来。她带着几分赌气,道:“说来话长,让我先想想从哪里说起。”
叶蘅无话,找了张椅子坐下。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对他而言,沉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对她而言,这种状态难过万分。若她也不说话,只怕这男人能跟她沉默到天荒地老双双归寂。她心思一转,清了清嗓子,用十足的骄傲,对他道:“先前若不是我发现了出路,你铁定没命,不谢谢我么?”
的确,昨日是因她提醒,他才发现了磨盘之下的引水道。但他带着昏迷不醒的她,走得并不轻松。更不说后来那群弓箭手用了火箭,浓烟烈火之下,即便藏身在引水道中,也十足艰辛。而后,为了避人耳目,他没有带她回城。村庄易寻,住宿却难,何况还要找大夫……要说救命之恩,只怕早已相抵。但他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殷怡晴大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啊……也罢……”她无可奈何地垂了头,老实道,“多谢你救了我。”
叶蘅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谢。”
殷怡晴又叹一声,问道:“你是怎么当上杀手的?”
叶蘅听到这个话题,垂眸沉默。
殷怡晴看他这般反应,倒起了兴致,“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是欠了玄凰教恩情?你平日里杀人,是不是十趟有九趟失手啊?”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叶蘅打断她,问道。
“怎么,不能好奇问问么?”殷怡晴笑道。
叶蘅站起了身,道:“若无他事,我先出去。”
“等等。”殷怡晴唤住他,“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多问。我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你过来,我告诉你千叶金莲的下落。”
叶蘅信不过她,但却依旧应了她的话,走了过去。
殷怡晴望着他,故作深思之态,道:“说起来,我把那玩意儿放哪里了来着?嗯……事太多,有点记不起来了……”
叶蘅一听,便知又是戏弄。他也无心多论,只不理她就行。
殷怡晴的话题偏是一转,哀怨地宣称道:“我好饿啊……吃饱了兴许就能想起来。”
叶蘅点点头,正要出去拿吃的来,她却又唤住了他,“我只想吃米粉,别的可咽不下。就城里那家,老板叫胖婶儿的。那家可好吃了,米粉自不用说,面筋也是一绝。你替我买一碗来吧。”
他顿生满心无奈,也不知要不要答应。
她却对自己的得寸进尺全然不觉,语气愈发理所当然:“你也不想看我饿死吧?快去快回,路上可别耽搁,那米粉冷了就不好吃了。”
与先前一样,他终究妥协,点头应下,推门出去。
“记得加个鸡腿!”眼看房门关上,殷怡晴又嘱咐上一句。她满面笑意地下了床,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又目送了他一程……
此地离城倒也不远,叶蘅记着她的话,一路疾行。待到城里,果然找到了胖婶儿的摊子。时候还早,生意倒也不忙。他照着嘱咐买了米线,又加了个鸡腿。而后,再以同样的疾速赶了回来。
待他推门进屋时,手上的米线还热。但那要吃米线的人,却早已不在。床铺已然理过,桌上的药剂也都被拿走了,显然是蓄意为之。他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到底是无奈还是失望,是气愤还是好笑。他怀着满心陈杂滋味,将米线搁在了桌上。低头要走时,却见那不辞而别的人,给他留了张字条。
她心性轻狂,字迹也随性得很。潇洒行书,写着三个字:趁热吃。
他不禁一叹。略想了想后,将米线端了起来,轻尝了一口。笑容,从他唇角漾开,一点点攀上眉眼。他含笑,低低自语一句:“好吃。”
☆、第九章
叶蘅默默吃完那碗米粉,也不着急找人。或者说,根本不必去找。她既不辞而别,就是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更何况,除了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就算他有心寻找,也无从找起。
他们之间并不对等。她抢走千叶金莲,是为了要挟他为她做事。可他一件也不曾做到。兴许在她看来,他无能至极,再不值得她费心利用。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也再没有机会拿回千叶金莲,这场闹剧,已然落幕。
他并不失望,更无从生气。人世间聚散离合本来也多,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他们本就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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