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赢不了啊。她扯出一抹苦笑,步履渐渐迟缓。一时间疲备如浪翻涌,吞没思绪。先前听得的话,幽幽在耳边回荡:
“叛教之罪,无可饶恕。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敢打千叶金莲的主意。所以,我一掌打死了他……他的尸身就弃在后山,你若要找,赶紧快去。这山里多得是蛇虫鼠蚁,晚了,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后山……
火焰炽燃,浓烟如墨,她早已辨不清方位,只茫茫然地往前走。眼前景物模糊一片,恍如梦境……
她忽然想起初遇那时,她抢了他的千叶金莲,与他定下三日之约,让他去翠柳巷里杀一个人。原本,她只不过是利用他拖住自己的师兄。之后,她未必有兑现承诺的心情,更不谈再与他有所交集。可她从未料想,他早早来了,在杏花树下等过了三天。
她不免惊讶,而又好奇。他等了三天,她也趴在红香院阁楼的窗户上看了他三天。晴和时节,他却犹自带着凛冬般的冷漠。柳丝缠绵,落花如雪,如此美景,他亦不为所动。她恍然觉得,他并非是在等她。他只是单纯地在等,等所有的时间与生命都被虚耗殆尽……
而后,他与她的师兄交手,不敌落败。她本没有救他的理由,但那时那刻,她却无法放着他不管。她烧了整条翠柳巷,用柳叶飞镖逼退了她的师兄,拉着他一起逃跑。
火势恰如今日,烟尘亦是遮眼。她拉着他的手,穿过所有疑惑和迷惘,自此系起了缘分。
那一夜,她知道了他的姓名——叶蘅。树叶的叶,蘅芜的蘅。
这个名字,烙在她心上,纵然天涯两隔,纵历时光流转,亦无一刻忘怀。纵然她为许多事后悔,却不曾后悔与他相识……
她走着,想着,任由回忆涌进脑海,占据心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苍穹之上,一声雷响乍然,惊得她回过神来。
她惶然抬头,就见密林深深、枝叶层层,遮天蔽日。偶有几处空隙露出斑斑天宇,竟是惨白之色。狂风裹挟着雷声,如猛兽一般横冲直撞,撼动山林。顷刻间,暴雨如注,从头打了下来。
山中火药,岂能耐得住这般雨势。
至此,她一败涂地。
她继续向前,情绪已然麻木。要去哪里,早已失了意义。
沿路,草木郁茂,掩着一片荒坟乱冢,更有许多尸体未曾掩埋,就弃在坟冢之间。南疆湿热,尸体腐烂极快。更何况山林之间,有无数毒虫蛇鼠,这些尸体早已面目全非。雨水冲刷之下,血肉分离,露出了森森白骨。
刹那间,她的五脏六腑都似被翻搅了起来。她弯下腰,不可自抑地干呕。可她已有数日未曾好好饮食,哪里吐得出东西来,唯有一线鲜血从唇角坠落,牵出痛楚。雨水微凉,泪水却是滚烫,她这才明白,何谓撕心裂肺。
她不敢再看,不敢再听,更不敢再想。她顾不得身上伤重,拔足狂奔。似乎只要如此,就能逃开痛苦。
一路踉跄,仓惶之间,她脚下一滑,几乎跌坠。她稳住身子,就见脚下是一处山谷。谷底火色金赤,烈烈灼人。不远处,一块石碑耸立,镌着此地的名字:
净火地狱。
☆、第三十七章
叶蘅走出地牢之时,就见烟火熏天、大雨纷然,燥热与窒闷充塞四周,不容人畅快呼吸。一眼望去,唯见浓烟雨色,早已难辨人物。他不敢耽搁,径直往大堂去。他无心顾忌沿路遇到的教众,只一念向前。待到大堂之外,他愕然顿了步子。
大雨之下,火势已然收敛,但那轩峻楼阁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点点星火,明灭于大雨之中,阻人出入。
这般情势,哪里还会有人留在大堂之内。但若她伤重或是……
叶蘅扼断思绪,拔剑出鞘,斩开挡路的梁柱残垣,强行冲入了堂内。方一进入,浓烟便不由分说地涌入肺腑,一瞬窒息让他险些站不稳身子。他以剑拄地,稳住身形,正要再向前之际,后颈竟被一把抓住。他心头一骇,只觉那人的手指根根蓄力,不容他轻举妄动。还不等他思索应对,那人指尖微微施力,一捏一拽之间,竟将他生生拖出堂外。他尚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貌,便被狠狠撂倒在地。片刻惊愣之后,他不可自抑地咳嗽了起来,一时间乱了气息。
“她不在堂内。”
听到这个声音,叶蘅不由一惊。他缓下呼吸,起身抬头,就见丹威立在不远处,正冷然望着他。
即便时过境迁,但多年累下的习惯,还是让叶蘅低了头,屈了膝盖。他正要行礼,却听丹威道:“你已不是圣教弟子,不必施礼。”
叶蘅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方才慢慢站直。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丹威,迟疑着说不出话。
丹威打量了他一番,慢慢道:“擅闯总坛,更觊觎本教圣物——你该庆幸我不在教中……”他稍作停顿,接道,“否则你早已埋骨地下,岂有机会被囚在地牢。”
叶蘅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丹威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开口,如何问那女子的下落?”
叶蘅微怔,出口的声音略作颤抖:“她现在何处?”
丹威轻笑一声,并不作答。
丹威的性子叶蘅自然是清楚的。玄凰教教主终究是个幼女,如何能统领一众杀人不眨眼的教徒。纵有严苛教规、残酷典律,终究要人执行。而丹威便是这执行之人。其武功自不必说,最是那冷酷无情的心性,方能威慑全教。殷怡晴若遇上了教主,兴许还有周旋之机。但若对上丹威,必是凶多吉少。如今听丹威的话,只怕殷怡晴已落入他的手中……
叶蘅皱起了眉头,艰难地思索。但到了此刻,留给他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他沉默片刻,缓缓举剑。
丹威一见,复又轻笑。他也无话,出掌直击叶蘅门面。
叶蘅见状,亦不敢含糊,长剑一挑,竟是正面迎击。
叶蘅的武功是丹威亲授,其中招架套路,丹威自然熟悉。他面带轻蔑,侧身避开剑锋,改掌袭为肘击,攻向叶蘅的心口。
叶蘅收剑疾退,勉强避开。他在不远处站定,呼吸已是不定。这八年来,他早已荒废武艺,况且先前还受过教主一掌,要想赢丹威谈何容易。更何况这般天气,他的眼前一片朦胧,又哪里能看清对方的行动招法。他握剑的手略紧了几分,虽有动摇,但心念依旧坚定。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平安无事……
丹威见他停顿,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起掌,飞身长纵,直迫而来。叶蘅屏息,全神贯注,待丹威迫近,他并无反抗,只是横剑格档。丹威一见,冷笑一声。他自然不会以血肉之躯对上长剑,但以他功力,仅凭掌风便能制敌。果不其然,一掌临近,叶蘅已被这刚猛力道逼退数步。突然,剑身一阵颤动,起了几声细小的崩裂之响。这长剑竟耐不住掌力,顷刻间断裂开来。丹威乘胜,再出一掌,虽未及身,但那威力依旧将叶蘅击退出去。
叶蘅的身后便是那残火幽微的大堂,如此一击,将他重又推入了堂中。一时星火崩开,浓烟翻腾,遮了他的身形。
如此发展,让丹威皱起眉来。他并未多想,飞身入了大堂。堂中浓烟呛眼,不容人视物。他抬手,正要略驱一驱烟尘,便是这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在这时,一痕银芒乍现,划破尘烟火屑。丹威直觉想闪避,但却终究没有举动,任由那半截冰冷剑锋抵上了咽喉。
叶蘅的声音低微无力,只切切问道:“她在哪儿?”
还未等丹威回答,但见剑影重重、刀光明灭,风卷残云般毁去残损柱梁,掀开破陋屋顶。周遭豁然清明,十几名玄凰教众持剑环伺,杀气腾腾。
那玄凰教主在仆从的簇拥下疾步而来,蹙眉喝道:“愣着做什么?擒下他!”
众人得令,正待动手。丹威却抬了手,止住了众人。他笑一声,轻嘲道:“终究是舍不得杀你。”
叶蘅微怔,正不知应对。这时,一名玄凰教众飞身而来。见了眼前情状,一时愣在原地,忘了举动。
丹威见了此人,开口道:“说。”
那人闻言,行礼后应道:“长老,人找到了。现在后山,正往净火地狱去。”
叶蘅听得此话,隐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敢确信。
丹威略微点了点头,连目光都懒得移向叶蘅,只道:“你听到了。”
叶蘅这才确证,忙收剑退身,他正要行礼称谢,却被丹威制止。丹威也懒得言语,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叶蘅满心感激,点了头,快步往后山去。
眼见他走远,玄凰教主满脸不悦地走上前来,对丹威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丹威掸着身上的火屑,道:“我并非放过他们,只是想跟梅谷做一笔交易。”
“交易?”少女疑惑道,“那你先前怎么不提?”
“先前你谎称辛卯身亡,那女子便已心若死灰。她不惜一切要毁我圣教,看似复仇,实是求死。这样一个人,岂会与我做交易?”丹威道,“如今让她见了辛卯,兴许还可以一试。”
少女听得一知半解,嘟囔着抱怨:“求死……哪里有人这么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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