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ˇˇˇ
晚上,我足足用了三层被子把自己裹好,这才安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人已睡得迷糊,一股气却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凉意直直从脚底开始向身上蔓延。
只当是风灌进来,我下意识地搂紧棉被,却仍是觉得打从骨子里发冷……
当渐渐发现自己是被体内的至寒之气侵染时,我猛地惊醒,像那些死到临头才觉悟的待宰牲畜一般,拼命挣扎,然真正能做到的不过是发了疯似地剧烈颤抖;我几次试着睁开眼睛,可睫上就像栖了重达千斤的冰霜,眼皮是怎么也掀不起来……
之后,我不能自已地沉沉坠回梦中。
我梦见自己掉进了一片深邃的巨湖,冰冷的水带着似腥又苦的味道不断从四周涌来,即使我用手紧紧捂住鼻子和嘴,仍是无济于事。寒意很快通过我的四肢百骸透进心里,而我骇然发现,自己已没了呼吸——
那一瞬,在万丈深湖里,我一抬头,望见一片耀眼的、金色的光……它在遥远的湖面摇摆荡漾,很温暖的样子……
是太阳吗?
然恍惚间,我又觉这影子并非其他,而是像极了儿时在某个夜里看到的……美丽的孔明花灯……
各种记忆的画面开始在眼前纷飞。触景生情,我突然开始想家,很想回家,回到亲人身边,回到过去……
一阵极度的倦意从身体的最深处袭上来,方此时,死寂的湖却不知从哪腾起一串水珠,拂过耳畔时,我听到了杳渺的歌声:
六月稻花开,花香醉晚风,晚风逐萤火。
娃娃笑说家乡美,更胜明月宫阙……
那是我家乡的歌。歌声柔和婉转,轻似梦呓,我本能地振作精神奋力抓住这抹转瞬即逝的声音,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把老旧的空藤椅,在田间星空下,“嘎吱”作响地慢慢摇晃着……
惊醒时,窒息的感觉消失了。抬眼四顾,我已不知何时身在一叶蓬舟之上。有人从背后揽着我,随着微澜的水波轻缓地摇。
我低眉看着身前一双手,从指形到皮肤的纹路我都再熟悉不过——
“阿娘……”
正当我在这恍若隔世的幸福中无限温存着的时候,脑袋突然就被狠狠来了一掌!
“给我睁开眼睛。”
犹如魔音灌耳,我惊得浑身一颤,幽幽醒转。
下意识看向身前,果然有一双手,然而骨节分明,线条刚健——明明是一双男子的手。
混沌的灵台瞬间清明,全身的感知能力也渐渐苏醒,我分明感觉到此刻有一人在背后,隔着一层并不厚的棉被轻轻把我拥在怀中。
意识到这一点,我并未动弹。一股股温和的暖流在全身经脉间来回熨烫,先前阴寒的痛觉已消弭殆尽,人只觉是泡在丝丝冒气的月下温泉里,舒服得骨头都像化了,整个人仿佛一摊泥懒洋洋地摊在暖融融的沙地上。
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师傅,是你吗?”
“是我,不是你娘。”
安静的夜里头一次听到瞿墨的声音。白天时他语气中惯带的棱角尖刺,此时此刻仿佛被这绵薄夜色给磨得平了,贴着耳侧拂过,只觉痒痒的。
“冷不冷?你身上可披着毯子了?”想到他白天说的话,我于是问道。
“呵、你见过披着毯子给人护法的奇葩?”
这个话题就此失去意义。
我接着问:“早上……你不是说不来帮我么?”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了。”
“我……”
未及我说什么,他忽而轻叹:“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话音量不大,却似三月里的风,在这足以容纳一切,隐藏一切的温柔夜色中,慢慢把我的眼睛吹得有些发酸。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徒弟。”
他不仅听懂了我含糊不明的话,还很快利落地答道。
闻言,我却不禁笑起来:“呵……我可感觉你从没把我当徒弟。”
趁他尚未反应,我吸了吸鼻子稳定心神,把一腔委屈牢骚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记得吧,每次我修炼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对我的?有一回我吊在悬崖边差点摔下去,结果你却洋洋洒洒地嗑完了一整盘瓜子才不紧不缓拉我上去;吃饭的时候,你和我分桌,你的桌上全是好菜,我这边就是青菜豆腐十八般炒;每次修炼完后累得半死的时候,你却在大晚上的不由分说将我撂下床还把各种重物直接扔我肚子上要我去送——”
“你有完没完。”
嗅到他语气里的火药味,我立马闭口不出声了。
“我问你,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奇怪的问题,我不禁有些迟疑:“……师傅?”
“看来你还是明白这一点的。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家人,不是你朋友,更不是你夫君,没理由惯着你宠着你。既然你让我是你师傅,就活该受罪,当我瞿墨的徒弟没那么容易。”
“可是,所谓师徒——”
“所谓师徒,正如匠人和材料。”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继而娓娓道来:“为了让这块材料日后成为令人满意的作品,在它还不成型时就要怎么狠怎么来,因它此刻在匠人眼中不过是一堆废柴;直到有一天,它终成大器,匠人才会视其为珍,因它现在是自己的心血,也是只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说到底,做师徒就像做一笔长期买卖,在你还是一堆废柴的时候,别妄想我会心甘情愿买你的乖,要知道——你还不如夜壶中用。”
一席话毕,我被瞿墨深藏不露的说教功力和犀利的类比手法深深震撼了,心里一时间那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自我舒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镇定下来道:
“瞿墨,你给我听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曾拿我与夜壶比较。”
言罢,身后传来他标志性的嘲讽满满的笑声。
“师傅。”忽视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我突然语气郑重地叫道。
“……嗯?”
“呵呵没什么。”
“……”
——我是知道的。对于瞿墨,任何感激或是煽情的漂亮言辞,在他那里皆不管用;所以,对他的这般好,我只是郑重地唤一声,师傅。
凭心而论,这也是我头一回,真正敬他为师。
☆、第十九章:飞鸟之爱(1)
第二日醒来,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我只道:
那都是梦,都是梦……
然而吃早饭期间,在与我分桌的瞿墨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问了我三遍身体状况之后,我猛地意识到:
那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经过一夜掏心窝子的交谈,瞿墨对我的态度略有好转,我想这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忒难得了;可是面对他动机单纯言辞不带利剑的说话方式,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有点儿适应不了——想来自己这拜师学艺的一段时日,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饭后,瞿墨带着我在山间溜达。他一路行在前头,我则是闻着鸟语花香惬意地漫步其后。
“徒弟,过来。”
走到一眼石泉处,瞿墨站定,转过身来朝我招了招手。
我悠然自得地向他踱过去——
“给我快点。莫不是现在给你的修行任务太轻松了?要不要——”
我一个箭步上前,低头毕恭毕敬地说:“师傅有何吩咐。”
他一副鄙夷的神情,旋即俯下身去,伸手在泉眼处一捞便拿起一块不断滴着水的白玉环,末了袖上未见半分湿意。
“待会儿替我把这个送到……”
我不禁在心里叹气。
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那个轻巧的玉环揣在袖里,几声婉转啁啾忽地掠过头顶,我抬眼望去,但见一对蓝色的翅膀倏忽划过天际——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雷霆!
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事情,却是完完全全把那个人给忘到脑后去了!
刚一想起,我急急拉住瞿墨的衣袖问道:“师傅师傅,映寒呢?”
瞿墨微微皱眉,一副不解的模样。
见他对此全然不知,我心中升起迷雾,伴随着不安与焦虑。“她之前说来找你的,你没见过她?”
闻言,他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但口吻仍是四平八稳地没有一星波澜:“她先时确实来过,还带着云开镜,可是……”
“可是什么?”我赶忙追问。
“她有些奇怪,来时很兴奋,可我刚问一句她是谁,就突然没了精神,半天也不吭声。后来,莫名其妙地就离开了。”
“你是说,你又问她是谁了?”我突然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他疑惑地看向我。
“难道你不记得,不久前你才刚见过她吗?当时她与我一起来的!”
瞿墨想也没想,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像是本就懒得弄明白,转而道:“对了,你若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她走之前让我转告你……”
我一生从未跑得像这样快过。
眼前不断变化的风景急速向我冲撞过来,我甚至感觉自己就快要被直扑面门的风给整个吹翻。
到了瞿墨给我说的地点,我刹住脚步扶膝一个劲儿地喘气,像是严重溺水的人猛然间呼吸到干燥的空气,一刻也停不下来。待缓过一阵,我举目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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