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骇然:“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出现,那弓月就会一直在凡尘轮回,不能再回到九重天?”
栾之点头:“九重天的守结界出了问题,而且我也不可能再去替她承受。我觉得这件事也只能委托与你,若你不肯,我再问迟霖。”
他当时挥了挥手。就这么出了一清宫,后而一头扎入瑶池。
瑶池水冰寒彻骨。他当时还在想着栾之的话:“一旦进入轮回,彼此谁也未必认得谁,到时会不会心甘情愿替她而死,谁也说不准。”
可他轮回的这一遭,他还真的做到了。
他有些诧异,却也并不意外。
跳下瑶池之前,他似乎就已经笃定自己便就是失了记忆,便就是再从新认识她一次,也一定会这么做似的。
他想,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能真正做些什么,来让她永远的记得她的,这次终于有了。
困在尸骨里的时候,他听不到也看不到,唯一有感觉的便就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这让他回想起了曾经在梵妖七界渡过的那些七七四十九。
他只记得栾之曾经来看过他一次,他也不清楚栾之是怎么让他听得见声音的。
“你能够为她牺牲至此,什么都也够了值了。”
就这么一句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明白,又似乎明白了。
直到他再次翻出那尸骨,重新回到九重天,再次仙列仙班踏入凌霄殿之时,他明白了。
他先前,仙逝了,羽化了,再来九重天,这是他云闲,又飞升了。
又一次,在凡人的肉胎之中,飞升为仙。
这一次,是由天帝微笑着将他的名字重新登记在册,金漆玉笔半点朱砂,他云闲的名字有了一个新的过去,前尘旧事,如浪潮一般瞬间便就拍打过来。
他看见自己在尸骨之中时,弓月冲去乱葬岗将他的尸骨外背,手指都因为刨土而破了皮,他眼眶微湿的笑,心想这个傻丫头一定是又忘了刨土该用哪个仙诀才好。他看见她哭的不成个样子,他的尸骨却没有一个她想要的回应,他听到她哽咽着说:“云闲,我欠你一条命,我一定还给你。”
“云闲,我一定会救你。”
“云闲,我一定不会让就样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他爱她至深,为她舍命,从来甘愿,也从来不是为了要她一个报答。
可他终究有些隐隐的盼望,自己不想是一回事,可听到她说要报答,就当真会有些隐隐的希望燃了起来。
但是世事从来不是自己所料想。
从来不是……付出多少情,就可能回收一段情。
他想,她说要还他,然后就真的又还了一个仙身给他。
可是情呢?
栾之说过,他死了,被困上一阵子也就会回到梵妖七界,只是不能再出梵妖七界罢了。
他当时一笑而过,不过是打回原形,不在九重天便就不在九重天吧,也是挺好。
可他回来了,回九重天来了。
他这才明白,一切,不过全在那人的设计之中。
那人设计,让他为弓月死,让弓月来偿还他,让弓月为了偿还他的情而与他一起留在梵妖七界。
梵妖七界啊……
梵妖七界。
梵妖七界,那里应该……是栾之与弓月二人心中……觉得最为安逸的世外桃源吧。
那里的仓一柔和池雨,代替了他们二人在那里生活着,后而被栾之收回,可那里,到底是他们二人心中,最重要的地方吧。
那人希望弓月可以生活在那里吧……
按照那人的设计,他现在本应该在梵妖七界。
是她,让他重新回到了九重天,耗了她半生的修为。
她说她会还给他,她还就真的还了他。
从不好饮酒的东泽在凌霄殿外拎了一个酒壶摇晃:“你对弓月之情,我约莫着听说过一些,也猜得到一些,但既然你又重新回到了九重天上,以前的旧事便就如大梦一场算了,忘记才是正经。她将半生的修为耗去换你重回九重天,也是尽了全力想要还你对她的情,你救过她的命,在九重天上是,到了凡尘更是豁了你自己的命。你做了这么许多,比栾之多的多,我都忍不住想要问问她,到底是瞧上了栾之哪一点,以前我想不明白,弓月她不过是一副好皮囊罢了,还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哪里就值得你和栾之这样惦记着,拿起来就放不下,现在,我似乎也明白了些。其实说白了,弓月欠了你的,但她也欠了栾之的,何以对你,她会这般相报,对栾之却是视而不见?”
看他久久不答,东泽仰头饮了口酒,叹道:“并非是因为栾之也欠了她的,让她觉得理所应当,不过是,一个是她所爱,一个非她所爱罢了。她同栾之纠缠了上万年,两个人都说了无数次放下,却没哪一回是真正的放下了。”他转过身去,微晃着身子走开,一口一口的饮着壶中酒:“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她许是怕了,但是怕了不等于是放下了,只是她一心的认为,做神仙的命长的很,便就是这样纠缠着,似放又似未放,能缠多久便就是多久,也未尝不是一种联系。你忘了她,对你,才是最好。”
他从未看过东泽这样,也从未听人这样与他剥析过这些事情,当时他不想再提,只想一个人清净清净,等到后来他再想问起,却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百年后,当他再一次在九重天与弓月偶遇之时,终于明白,东泽一百年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意义。(未完待续。)
☆、第211章 好久不见
她如同记忆里一样的美,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他见她向这边望来,想都没想,竟是隐藏起来。
他看她仍旧只身一人独来孤往,竟是驾着祥云向远尘山的方向,他仍旧是想都没想,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是追随其后跟了上去。
到了远尘山门口处,有小仙子在山门外似乎静候许久,见她来了就迈着小碎步跨了过去,恭敬又难掩喜意似的急声道:“上神请进,帝尊在大殿内等候了。”、
远尘山还是那个远尘山,与记忆里也没什么二样,他在暗处听见帝尊那两个字从小仙子口中说出之时,看见她眼中有一瞬的失神。
他不是不知道她这三百年来一直都躲着栾之,这么多年到今天,每一次她决定放下,一次都更比一次更为决绝,他不是没有想过东泽也许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全部,东泽看到的,只是栾之而已,弓月到底如何,东泽怎会瞧的明白。
然则,他现在忽然觉得,也许东泽才是对的。
就算弓月一次比一次更为决绝又如何,如今到了这远尘山的地界,听到那帝尊二字都仍旧恍神成这般模样,如若这已是习惯,那便就是情根深种无法拔除,而若这并不是习惯,那便即是本能,若不是刻到了骨头里,又怎会如此。
待她回神过来之后,再没了来这里之时一路的急赶,足下竟是有些微许的踌躇,缓慢而又犹豫,但尽管如此,却仍旧向前。
他站在暗处,看她良久。
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看见山门关合上,连那个一直守在门外的小仙子也进了山中,半晌后,他转身。
能送她护她周全。哪怕她并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也足够了。
……
远尘山与记忆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大一样的。便就是少了好多人,以前她来一清宫小住的时候,就总觉得栾之这一清宫比她玄苍还要清静,现在却是连原先的一半都达不到,清冷的很。
好在阳光富足。倒还算温暖。
她还没见到东泽,不过一清宫上下有什么调整也不是她能立即知道的,由着小仙子招待着穿廊绕院,将她带去一座新起的大宫殿门前之时,她眨了眨眼,有种不真实之感,心头有些微凉,低头笑着往门槛里迈,一边道:“这里什么时候新起了一座宫,帝尊大人也够劳民伤财的。”
这位小仙子举止不似九重天上其他小仙仆那般规规矩矩死板。领弓月来的一路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一点也不拘泥于俗礼:“上神有所不知,这座宫是一百年前帝尊大人命人就地盖起的,说这是为了将来一清宫的新主子准备的,怕新主子不喜欢以前的主殿……”
小仙子说这些的时候,弓月的腿正好迈进大殿内,小仙子还在悠悠的说着,听在她耳里却宛如过堂风一般呼呼的,她的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失了去,目光落在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与细节之处。浑身的肌肉越来越僵硬,喉咙更如哽住了一根刺一般,突突的疼。
她一边向里迈着步子,伸手从黄花梨木精雕的蟒纹椅背上轻轻抚过。轻声问那小仙子近来栾之有什么近况。
小仙子声音清脆,十分活泼:“奴婢是一百年前被帝尊接来远尘山的,也是造化一场,奴婢至今都觉得是场梦似的,当年奴婢只是梵妖七界的一只小狸猫而已,后来到了远尘山之后听帝尊说起上神曾经与他一起在梵妖七界治理过。奴婢在梵妖七界的时候曾听说三百年以前的时候梵妖七界是一片冰川地,正是由上神和帝尊一起将梵妖七界复了往日的不盛美景,梵妖七界真真的是极美的,上神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她走到桌前将燃香点了,一边道:“奴婢到了一清宫以后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做,帝尊就命奴婢将这新起的宫院打理掌管,平时我也不住在这里,倒是帝尊大人,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他自己的殿内,偶尔夜里的时候会过来新殿巡视一番,东泽大人说,我负责这个新起的宫院,里里外外都可以打扫,唯独寝殿那里不需要我进入,而且最好不要进入,东泽大人说,那寝殿是帝尊大人亲自打理,不希望别人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