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东方阙赶到时,她却一时鬼迷心窍,将此事推给了本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她……
她心想,无虚师尊是她的二师叔,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揭穿她,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此事定然不会被大师兄给晓得……
就听慕清让叹息一声:“你是师尊之女,我与大师兄自小对你疼爱有加,大师兄更是如此,他会被你的话蒙骗,一则因为他对你全无防备,二则因为他太在乎宜姑娘,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看他为宜姑娘的背叛难过之时,难道就无一丝一毫的歉疚?”
玲珑的身子颤了颤,继而恼羞成怒:“她抢走大师兄,我为何不能使手段将她赶走?我与大师兄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她却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让大师兄为她魂不守舍,她该死!”
慕清让的语气里满是失望:“这些话,你就不怕入了大师兄的耳朵?”说罢,拂袖离去,只留下她立在雪中,缓缓捂住脸哭了出来。
长安阁内室的玄冰床上,紫衣银发的女子静静躺卧。从前,因她性情过于张扬,他曾觉得宜默这么个内敛的名字同她十分不搭调,可是如今这般看着她,气质竟丝毫也不逊于那些名门高阁的女子。
原来她也有这般安静的一面,只可惜,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同沉默不搭调的她。
“大师兄,你已守了宜姑娘半个月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身体会吃不消。”身后传来同门师弟的声音,“玲珑师姐煲了鸭汤给你,你好歹尝一口。”
他道:“出去。”
小师弟道:“大师兄……”
他仍道:“出去。”
小师弟艰难道:“人死不可复生,大师兄若是为宜姑娘好,就该让她入土为安。”小心翼翼地窥探他的表情,道,“还有,无虚师叔今日出关,请大师兄到临月堂一叙……”见他没有反应,又添道,“师叔说,是与宜姑娘有关。”
原以为按照大师兄现在的状态,就连掌门师尊都未必能请动他,谁料,男子却缓缓起身:“走吧,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向无虚师叔确认。”
从临月堂回来,脚步停在寝居的紫竹林旁。
一袭乌衣,背影萧萧肃肃。
微风拂过,男子轻轻抬手,掌心覆于眼上。原来,竟是一直误会了她。
竹叶沙沙作响,立在竹下的颀长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行将站立不稳。
回到寝居,沐浴更衣后,他召来童子将葬礼的事宜吩咐下去,伺候他起居的童子见他总算一改数日以来的颓废,甚感欣慰,平日里根本不愿跑腿,这日跑起腿来却极为卖力。
一切安排妥当,已到了掌灯时分,东方阙在寝房门前立了片刻,就转身朝书房走去。
既已决定从今日起与她诀别,那这最后一面,见与不见都无妨了吧。
却在此时,听到屋内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
他眉头一凝,问身畔侍童:“谁在里面?”
侍童也是一惊:“大师兄吩咐过,没有允许,谁也不许进去。”不确定道,“或许是听错了……吧。”
话音刚落,就又是一声响动。
东方阙砰的一声推开门,大步行进去,侍童也慌忙跟上,却见前面的男子突然顿住脚,整个人都定在那里。
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紫衣银发的女子,正坐在摆放瓜果的八仙桌上,手里的果子啃一个扔一个,边扔边抱怨:“什么果子,这么难吃。”又伸手去掀桌上的汤盅,闻了闻,立刻把手中果子全扔了,拿勺子去盛汤,喝一口后满意地眯了眯眼,“唔,这鸭子还不错。”
东方阙身后的侍童看清那姑娘的模样和做派,转头就跑:“诈尸啦啊啊啊啊!!大家快来看,宜姑娘诈尸了!!”
紫月应声望去,正好与东方阙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她看他片刻,道:“不过几日不在你身边,你怎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形容消瘦,眼窝凹陷,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东方阙了。
东方阙失声唤道:“宜默……”
盘腿坐在八仙桌上的女子缓缓笑了,道:“我名唤紫月,不过,你若喜欢宜默这个名字,而且不嫌弃这是别人取的,这般唤我也无妨。”
(第一幕终)
☆、第五十四章 仙界的婚书二更
神仙的岁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两百年的时间,一晃眼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
华阳宫云初殿外的莲花池畔,一名白衣少女宽袍缓带,闲坐在柳荫下,正握着根钓竿垂钓,约莫是许久没有鱼虾上钩,她不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表情十分困倦,看看她身畔空空如也的鱼篓,就知道她为何这般无聊了。
望着在鱼饵附近游得欢畅但就是不上钩的鲤鱼,白衣少女叹一口气,默默地哀叹了一声,如今,就连墨珩养的鱼都成精了,她的日子竟还是这么一成不变,委实令她忧愁。
她打完一个哈欠,垂目瞅了瞅趴在自己腿边的小兽,那小兽小老虎般大小,通体雪白,一双碧绿的眼睛圆溜溜的,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鱼线在水面消失的地方。隔了会儿,它突然口吐人言:“沉朱,这鱼怎还不上钩?”
如果只听声音,还以为会是个孩童。
白衣少女的目光落回池面上,道:“不急。”
那小兽见她悠闲闲的样子,忍不住道:“若是鱼再不上钩,吾可不可以自己下水捉来吃?”
少女听后,这才略微撑起困得睁不开的眼皮:“这池子里养得都是墨珩的爱物,连我都只敢钓着玩玩儿,就算是运气好钓上来几只,观赏片刻后也得放生。白泽,你这么觊觎这池子里的鱼,就不怕墨珩得知以后不高兴?”
那小兽竟是神兽白泽,与两百年前相比,现在的它着实……小了那么一些。
白泽的幼兽道:“墨珩上神待人宽厚,才不会因此惩罚于吾,就连吾能够破壳而出,也全托了墨珩上神的灵气的福。”
白衣少女提醒它:“可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不要忘本。”
白泽哼哼了一声:“分明是凤……”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忙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分明是凤宓将吾的精元和魂魄收集起来的,吾可一日也没有忘本。”
听到凤宓这二字,沉朱不由得恍了一下神。已经有多久未曾想起这个名字了?
微风拂面,少女的唇角缓缓勾起,目光也柔和下来。两百年了,她的书生可还在昆仑山下的小院子中闲度光阴?凡世怕是已经历过无数次的改朝换代了吧,那家伙早搬走了也不一定,像他那样的人……
白泽却早将凤宓的事抛到脑后,嘟囔道:“墨珩上神昨日与夜来同去了蓬莱仙境,尚有十日才归。”说罢吞口口水,颇为期待地问身畔少女,“沉朱,吾当真不能下去捕鱼吃吗?”
沉朱略有些艰难地撑上额头:“我说,你当真是传说中的白泽神兽吗?你确定跟饕餮没有亲戚关系?”
正在此时,从身后传来女官慌慌张张的声音:“帝君,你果然在这里!”
沉朱头也不回,抱怨道:“成碧,你怎么总是慌里慌张的?把我的鱼都吓走了。”
成碧气喘吁吁地站稳,道:“帝君,奴婢不急不行啊,天族送婚书的使节已经在渡海,大概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到华阳宫了,墨珩上神不在,如今给蓬莱去信怕也来不及,奴婢是来请示的,是不是先差个礼官去迎上一迎……”
沉朱握钓竿的手一颤,吓跑了刚刚咬钩的一条锦鲤,白泽见状哀嚎一声:“沉朱,吾的鱼!”
成碧仍在忧愁:“帝君的婚事一直是墨珩上神在操持,岂知这天族的婚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墨珩上神外出这个关口来,如今就连夜来神君也不在……”
沉朱起身,掸了掸坐皱的裙子,慢悠悠打断她:“不过是婚书送来了,有什么慌的。墨珩不在,不还有本神吗?我看礼官就不用派了,本神亲自去迎这位婚使就是了。”
成碧先是一愣,继而感到有些欣慰,帝君总算是开窍了吗,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她忙道:“帝君能亲自前往,当真是再好也不过。”
沉朱道:“待本神换件衣服,亲自去会一会这远道而来的贵客。”
成碧越发觉得感动了,自家帝君这般听话,还是九千年来头一遭,看来,墨珩上神的话说得不错,帝君身为崆峒的储君,还是有点一国之君的自觉的,她不由得抬起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随在她身后往寝殿去了。
白泽也转身追上去,飞得与沉朱肩头同高,对她耳语:“你当真决定接受婚书吗?”
沉朱理着袖子,眸色渐深:“那就要看看,这位婚使有没有本事把这封婚书递到我手上了。”
待沉朱换了衣服出来,等在殿外的成碧望着她一愣。
少女脱下宽松的白衣,换了一身劲装,乌黑长发被一条红色发带高高束起,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长柄刀,缀有红色的璎珞,刀刃上闪着凛凛寒光。
成碧想,这打扮故而英姿勃发,而且更显得自家主子身姿修长,气质出众,可是,这个打扮放在这个场合,却让她开心不起来。
说起来,主子她特意将额间的神印隐去,完全是去挑事的节奏啊。
小女官尚抱着些期待:“帝君……您、您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