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奇,在雪地上写道:“什么本事?”
小黑眨眨眼道:“相人之术!昔日水神的相术冠绝九天。今后若日子过不下去,大可去凡间市井摆摊给人相面,我看生意肯定差不了!”
小白竟一反常态地不谦逊,而是笑嘻嘻道:“承你吉言,今日先送你一卦……”忽然压低了声音:“我看那女子与你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你甩不掉的,再怎么躲也是徒劳,还不如早点认命!”
小黑豁地站起,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脸上又换了刚才那恶狠狠的表情:“下棋!少说废话!”顿了一顿,见小白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马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重新坐下,吧嗒一声,将一枚黑子按在棋盘上,凉悠悠地道:“我可没你伟大,事事舍己从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光似乎掠过墙角边的长剑,“上面不过略施小计,你就这么屈从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白道:“不过暂行几天水神职务,其他的,我还是我,一切都与天庭无关。”
小黑冷笑一声:“这一招妙啊,我若是那天帝,就永远只丢给你一句:水神一职还未找到合适人选,卿当勉力再为孤分忧几日。只要你累不死,就得没名没份的给他当牛做马一辈子!嘿嘿!”
“还好你不是!”小白横了他一眼,“再说,名分于我何用?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天庭和帝君。”
“但既然要你做事,至少不该封你仙力吧……”
“看好你的棋!”小白似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迅速地落下一子,然后转头对我道:“娘子,茶煮好了么?我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呢!”
我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正若有所思,他一提喝茶才回过神来,一看茶水已近煮干,连忙出去采雪。走到窗边时,听见小黑冷笑道:“你有没想过,这从头到尾都是他做的一场戏,就等着你低头……”话没说完已被小白低声制止。
我震惊!
难道那一场天灾就是天庭想要小白回去而给的暗示?
而小白却在坚持,哪怕以没有法力的凡人之躯代行水神之职,他还是坚持留在人间,和我在一起。他这么辛苦,只因娶了我!
我是不是太拖累他了?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结合?他这样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敢多想,害怕知道那答案。
我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连言行的自由都没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地珍惜与小白在一起的时光。
所幸自那场对话之后也并未发生什么,几番春秋冬夏过去,我们依然在一起。
水镜中,那个熟悉的背影正静立在一株梧桐树下,秋风吹过,无数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盘旋起舞,有片叶子恰巧落在了他肩上,他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隔了好一会才轻轻拂去。这个角度看不到到小白的脸,我无从猜测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忽然“吱呀”一声,他身后小舍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眉目清秀,神情质朴。
这少年我在镜中见过,名叫李冰,是小白治水途中结识的。
小白虽将一身学识尽数传授众人,却从不收弟子,但见李冰勤敏好学,又有胸怀救世济人的志向,也不由对他青眼有加,将他带在了身边。
只见那李冰走到小白身后问道:“先生,你在想什么?”大概是小白不喜人叫他师父,因此他二人虽有师徒之实,李冰平日里却称他为“先生”。
小白略微转身,镜中正好见到他左边侧脸,只见他凝视着远方,脸上神色温柔:“在想我娘子!”
……小白还是这样,虽然大部分时间言行都很委婉,然一旦直接起来又直接得让人咋舌。比如对小黑,还有这李冰,显然是将这二人当做了极亲近之人。
只怕他不愿与李冰师徒相称也是为此。相比不苟言笑的师父和唯唯诺诺的弟子,这样亦师亦友的相处之道,才更符合小白的风格。
李冰闻言一怔,诧道:“先生已经娶妻?”
小白含笑道:“我已成婚三年了!”
若非从他口中说出,我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三年已经过去了。回想与他成亲以来聚少离多的日子,心下一阵惆怅,成婚三年,聚少离多,就连想为他生个孩子都一直未能如愿。
李冰笑道:“看不出来,先生成亲这么早!这下不知有多少姑娘要伤心失望了……可是师娘,呃,不,夫人,为什么总不见她跟先生一起?”
“她性喜安静,独在山中隐居。”小白淡淡地解释道。
李冰点点头正想要说什么,突然从远处跑近一人,连声大叫:“不好了……先生,救命啊!快,快救救那些孩子!”是女子的声音,边说边弯腰喘气,显是跑了很远的路。
等她站直了身子,我一看,这女子正是当年刘家村的小叶!
难怪我从昨天开始就觉得镜中所见种种有些眼熟,原来小白他已回到了山下,我曾去过的那个镇子。
“什么事,小叶姑娘?别急,先说清楚!”小白安慰道。
小叶手指东南方向,急吼吼地道:“族长他们听了那大仙的话,硬要拿五对童男童女来祭河神,人都绑好了,就等时辰一到投入河中!我那三岁大的外甥也在其中,姐姐已经哭得晕去了。我们怎么求都没用,先生,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得了他们,你快去阻止,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白皱眉:“竟有这种事?”脚下已出了庭院。
小叶抢着上前领路,但她来时已跑脱了力,再也跑不动了。李冰将她负在背上,三两步便追了上去,看不出这少年背了一人,脚下还如此迅捷。
三人抄近路连翻几座陡坡,赶到河边。
此时水患已息,河水清澈而平静,岸边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听不见半点喧闹声,人人神情肃穆。
小叶从李冰背上跳下,领着小白向人群走去。
忽然,两名手执长矛的乡丁将他们拦住。小叶与他们大声争执,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着人去通传报信。
梢后,一位须发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四平八稳,从容中透着威严。
那老者走到小白面前,客气地打了一揖,却不下令放行,隔着长矛道:“先生何以来此?”说完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小叶一眼,干咳一声道:“先生,按照本地习俗,此番祭祀非本地族人不能参与……咳咳,两位是外乡人,所以……多有不便,还望先生谅解。”他言语山虽然客气,却也挑明了叫小白不要插手。
小白单刀直入:“谁说祭河神要用活人?”
老者面露难色,恳切道:“先生,你于我全郡百姓有大恩,咱们都对你感恩戴得,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唉……”
那族长说到这里面露悲凄之色道:“都是乡里乡亲,看着长大的孩子,其实我也于心不忍呐!可是那位大仙说,我们之所以今年不再受水患之扰,是承了那河伯庇佑之故。所以现在需得用五对童男童女来犒劳他,以保来年河水不再决堤泛滥。这是关乎我全郡百姓的生计大事,牺牲几个孩子,那也说不得了……”
他话一说完,身后已有人出声附和,显然他们对那位大仙的话深信不疑。
小白道:“请问是哪一位大仙?相烦带我一见。”
那族长还未置可否,忽听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捣乱?耽误了吉时,神灵怪罪,你吃罪得起吗?”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型从他们身后临时搭建的祭台上跃下,恶狠狠地瞪着小白。这人披头散发,额间扎着一条黑带,手脚上都系着招魂铃,裹在一件宽大的玄青色袍子里,十足十一个江湖神棍。
小白冷冷地盯着他:“你告诉我,是哪处河神提出如此有违天和的活人之祭?他又如何授意于你的?还是你根本是假借神灵名义,愚弄百姓?”
那神棍怒道:“放肆!神灵旨意,只通传得道有缘之人,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与闻?我得河伯青睐才有幸被点为通传之人,好心来提点他们。你休得再胡乱乱语,惹怒了河神,遭殃的可是全郡的百姓!”
他这话一出,人群登时一阵骚动,不少人附和点头。几个与小白相熟的百姓也纷纷劝他不要再插手此事。
那神棍一看众人支持,更是得意,对身后几个手拿武器的乡丁道:“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捣乱!”然后冲小白冷哼一声,转身便回祭台。
众乡丁虎视眈眈地提防者着小白和李冰,不料小叶突然发难,冷不丁从他们身后窜出,朝神棍直冲过去,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把。那神棍向前一扑,跌了个嘴啃泥。几个乡丁连忙跑去搀扶。李冰也趁乱直往里冲,越过人群,跑上祭台。
台上一连串地绑着五对童男童女,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嘴巴都被布团塞住,哭不出声。李冰冲到台上,用匕首割断绳索,抱起两个孩子就跑。
绳索一断,孩子们手脚立得自由,纷纷扯出口中布团,哇哇大哭。那些被迫交出孩子的父母见有人带了头,都不约而同地涌上去,抢着抱回自己的孩子,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几位族长竭力喝止,却哪里喝得住。
那神棍哼哼叽叽地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劈手夺过身旁乡丁手里的一把刀子,刀尖指着小白,怒道:“快叫你徒弟把孩子抱回来!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