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阴恻恻地笑道:“原来是只成了精的树妖!”随后一声尖锐的呼啸,无数个黑影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将我围住。
我心下大悔,本来这些妖魔我完全能够应付得了,却阴差阳错,自己去折了一段柳枝,不但破了功,还被妖魔窥破了真身。
难道竟是李冰这孩子串通了妖魔来害我?或者……是小白?莫非刚才他说要我一样随身物事做信物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但是现在我已无暇再去细想。
只听那妖魔指挥黑影道:“这树妖已经破了功,不用怕她,给我上!”
黑影得了命令,立时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以手支地,撑着起身应战,无意间摸到了李冰送来的那把剑,便顺势抓在手中。
黑影来势迅捷,我不及拔剑,带着剑鞘挥出,将一只扑到眼前的影怪从中劈成两半。那黑影如烂泥般软软倒下,却不料甫一着地,竟又瞬间站起,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我心惊之下,剑出如风,连砍四个,个个都是如此。
“继续砍呐,你越砍就越多,怎么样?我这些分︱身的本事比你如何?”那妖魔纵声狂笑,呼喝道:“留下几个困住她,其余的跟我走!”
黑影立时分成两拨,一小半仍是围攻我,多数又合成一团迷雾直往山顶祭神台飘去。我大急,想追去阻拦,却被几只影怪缠住了脱不了身。
混战之中,伤处流出的血已将一身衣裳浸透,手足也渐渐酸软。我咬牙又坚持片刻,双手手腕突然同时剧颤,险些连剑也握不住。心中大骇,遥望祭神台所在的那坐山峰,正笼在一片黑雾中,绵绵密密,像是被一幅巨大黑幕给围住。
果然,妖魔开始破坏封印了。
这么一疏神的当儿,长剑竟被敌人抓住,我连忙运力回夺,不想手腕抖得厉害,才抓住剑柄的手颓然垂下。
只听“刷”地一声,剑身被拔出了一半,眼前竟有一道极耀眼的红光闪过,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耳中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再度睁开眼,竟发现上一刻围在我眼前的无数黑影竟消失殆尽,只有空中回荡着还未消尽的哀号。
想不到此剑竟有如许之威,我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剑,惊喜不已。
察觉手腕筋脉跳动更加剧烈,显示封印危在旦夕。我全身发软,仰望笼在一片黑雾中的祭神台,想起自己肩负的重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咬牙,从地上翻身而起。
“阿悦……”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听得我心头一震。
是小白。他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拼命往回跑……“他狂奔而来,满脸汗水。
我心下诧异,他不是让李冰来带话给我要过几天才回来,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像是追赶了我一路?
没来得及细想,小白已冲到面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我只觉四肢百骸已没半分力气,想就此软倒在他怀中。然而手腕下剧烈跳动的经脉提醒着我,没时间了!我挣扎,却被他加力抱住:“阿悦,你受伤了?!”
我挣不脱他,心中焦急万分,忽然想起那人曾教过我的困字诀,脑中清晰地闪过他所说的话:藤精树怪最善于用枝蔓缠住对手,他日施术时只须用我在你掌心划过符咒的这只手,拍上对方一掌,同时心中动念,想象自己的元神是真身中,驱动枝桠将对方捆住,这就成了!
只是那时做梦也没想到,这看家本事先前与那妖魔交手时无从施展,现在却要用来对付自己至爱之人。
“小白!”我猛地抱住他,左掌悄悄抵至他背后。
他不意我竟突然开口说话,陡然怔住。与此同时,我心中动念,一掌拍中他背心,口中低喝一声“困!”
小白登时立在当地,动弹不得。他万想不到我竟会偷袭他,惊愕之极,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你怎么会用定身咒?谁教你的?”
我不敢与他目光相对,此时也无暇解释,俯身拾起掉落的剑便要上祭神台去拼杀。
“阿悦,这把剑哪来的?”小白突然厉声喝问,目光倏冷,满脸戒备之意,语音中甚至带了一丝惶恐,即便是刚才我向他偷袭,他也没有如此声色俱厉。
我从未见他怕过什么,怎么一见到这把剑便似如临大敌?这剑不是他差李冰送来给我的么?我忍不住又向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发现他手里也正拿着一把剑,竟与我手中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未及细想,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几乎站立不稳。我一咬牙飞身朝祭神台赶去,隐约听见小白在身后大喊:“阿悦,别动那把剑……”
赶到在祭神台时,缭绕峰顶的黑幕已经消失,周围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嗅不到半点妖魔的气息。我全神戒备,这种平静到诡异的气氛比起刚才更令人感到恐惧。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丈许见方的祭神台裂出一道缝隙,浓厚的黑雾从里面滚滚而出,地缝里传来一阵狂笑:“你来晚啦!封印之眼已经被我找到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脚下山岩裂成寸寸碎片。
黑雾化成无数双锐利的爪子从裂隙中伸出,来抓我双足。
我左右纵跃躲闪,那些爪子却像蛇一样迅速蜿蜒过来,紧追不舍。转眼已将我逼到了崖边,退无可退。我只得出剑在岩壁上一点,想借力跃回,身在半空之时,倏地后心一沉,已遭那妖魔一记重手,身子顿时从悬崖上直坠下来……
我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这下会不会摔死,便已砰然着地,然后又顺着势滚了数十丈,直滚到河边我那棵着真身下才勉强停住。我喷出几口鲜血,再也无力上去拼杀。
小白依然被我定在树下,我这副惨状全然落在他眼里。“阿悦,放开我……放开我!!”他只重复对我说着这一句话,声音焦灼万分,语气几近哀求。
我不敢去看他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只当没听见。别说我不会解,就算会,也绝对不给他解开。那些妖魔连我也对付不了,他已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上去只是送死。
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人曾经跟我约定,如遇到妖魔入侵而我应付不了时,就去砍我那棵树,他立时便会感应到,前来应援。
若在我身体完好时,这或许算不了什么。我是株生命力极强的柳树,就算只余一枝一桠也能重生。然而,现在我已身受重伤,再去砍斫真身,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凝望着那棵树,脸露苦笑。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我答应过那个人,印在人在,印亡人亡!说过的话怎能不算?答应了人家的事,怎能不做到?当年若不是他给我真身,我焉能与小白有今日?做人可不能忘本。
魔池一旦倾覆,苍生必受荼毒。想起小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若贪生怕死,逃避责任,就算那人慈悲饶我,我又怎么有脸去面对小白?还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闭了闭眼,拔出剑,像它上次出鞘时一样,剑身带出刺目的红光。我狠下心,对着一根枝桠,刷的斩下。同时全身剧痛,像是肢体被人斩断一般。
突然,适才剑光闪过之处,竟燃起熊熊大火,并且迅速扩散。借着风势,整座山林都被点燃,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漫山遍野肆意游荡,所过之处,寸寸焦土。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听见小白在身后怒吼:“你干什么?阿悦,你疯了?快住手!”
我不敢也无力转身去看他,以剑撑地,喘息,等待。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那人前来应援。
上次有妖邪入侵时,他赶来何等迅速?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是未收到感应?我咬牙,又是一剑挥出,又一排枝桠被砍断。再等,那人还是没来!
转身遥望,火光冲天中,祭神台悬在半空已遥遥欲坠。
我一剑又一剑砍出,满树枝桠已被筏尽,痛觉渐渐模糊了意识,小白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住手,阿悦,住手!”,我充耳不闻,只发疯似的砍那棵树。咯喇喇几声响过,整棵树终于被我砍倒,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我仰望天空,却看不见半点紫色霞光,期待中的那个人终究没有来……
忽然,身后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祭神台所在的那座山峰瞬间裂成碎片。
我被震得几欲晕去,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当日那人在神台上说过的那几句话回响耳畔,字字锥心:“若等不到我来,就只有用你一身血来加固封印了。”
他说这几句的时候轻描淡写:“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不遇上意外,我去任何地方只要心随念转,一瞬即到。所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的,却发生了,这难道是天意?
罢了,流尽我最后一滴血,不辱使命!
我本是山林中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树妖,胸无大志,蹉跎岁月,也许本会庸庸碌碌地终老此生,却机缘巧合,被那个神秘的人改变的了命运,又遇到了小白。和他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做人原来这么好,男女情爱这般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