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空中那专门给神仙上吊的锁魂绳被利刃猛地隔断,仓赋整个人瞬间落到了地上,捂着颈间急促的咳嗽了起来。一个紫衣白衫的女子站在他边上,将利刃干净利落的往刀鞘中一扔,静默着看着面前的男子,许久后,竟是轻叹了一声。
仓赋闻声抬头,看到对方清丽的容颜。清秀的五官,如水的眸,静静看他的双眼中,竟满是温情无奈,仿佛方才那些嘲讽的言语,根本不是从她口中所出。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给他递过一方绣着紫色小花的手帕,柔了声音道:“所以,要先爱惜自己,才能有之后种种。”
“你是谁?”听对方说了这么久的大道理,仓赋终于在激烈的咳嗽后,不耐烦的问出声来。对方浅然一笑,明明笑得这样温柔恬淡,却仍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气息,慢慢道:“云舒。”
仓赋一个岔气,忍不住继续咳嗽了起来。
第二章
仓赋和云舒的婚事就这样成了定局。成婚那天,仓赋也没有让大家太难堪,按部就班做完了一切之后,关上大门他转身就对云舒吼了句:“别以为有父神罩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气势汹汹的走到她旁边来,一把掀开她鲜红的盖头,愤怒道:“今晚你睡地上!”
云舒看着他,眼里没有恼怒,全是看孩子一般的无可奈何。仓赋被她这眼神看得又恼怒了几分,正要再说什么,云舒却就站起身来,真的从一旁的衣柜中翻出了棉被,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径直脱了外面的华服躺进了地铺里。
这样听话的举动倒让仓赋愣了许久,他静静看着女子躺在地上的背影,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其实本不过是气话,他哪里又真的会让一个姑娘去睡地铺呢?于是想了想,他忍不住又吼:“在地上睡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滚上来!”
云舒大囧,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又起身回到了床上,翻过身打算继续睡觉。仓赋在床和地铺之间选择了许久,终于是睡到了地铺上。
地铺又冷有硬,睡到半夜,一贯养尊处优的公子终于是忍受不住,爬回了床上。
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女子,仓赋心里觉得更加不平衡了。明明是想收拾她,怎么到头来收拾的是自己?
于是忍不住就大吼出声来:“睡什么睡!还不给爷让个位置睡觉!”
被从梦中惊醒的云舒终于暴怒,当即一脚就将仓赋踹下了床,怒吼了句:“有完没完?!再吵就杀了你!”
毕竟是真的上过战场的战神,一个杀字出来,瞬间杀气四溢。被一脚踹下床的仓赋愣了很久,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默默爬上床去,握住被子一个小角搭在在身上,把自己努力缩小一点,睡在了床上。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睡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双方都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就和对方抱在了一起。
仓赋熟知自己的风流本性,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往下看衣服,确定了衣服没事儿之后,他才舒了口气。而这时,云舒已经从床上起身,拉扯着自己衣服漫不经心道:“放心吧,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那就好……”仓赋顺口回答。然而等会答完后,他又涌上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来。
这种……好像他是个女人的对话是怎么回事!
他瞬间愤怒得又想骂人,然而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正站在窗前,慢慢开了窗。
那时正是太阳初起的时候,她赤着脚、散着发、穿着鲜红的中衣,静静站在阳光下,笑得温柔而简单。失去了平日的华贵与尊傲,她竟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带着一种素净的美好,眯着眼看着升起的朝阳。仓赋一时失了言语,愣神了片刻之后,忽的又慌乱起来,从床上折腾着起身,又带着云舒去见爹娘。
老一辈的人对为天界出生入死的云舒自然是满意,无论看在父神还是看在云舒本身身份的面子上,都不会太过难看,反而是拉着仓赋不停地唠叨着关于一些婚后生活的问题。其中甚至包括了主持内院等等事务,仓赋终于忍无可忍,私下无人的时候问了句:“娘,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娘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云舒身为战神,平日自然是要忙些,这内院事务,估摸着就是要交给你打理了。你也不要太好面子,多多体谅妻子,有空管管家,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听着这些话,仓赋脸色变来变去,最后,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强调了一句:“娘,我是你‘儿子’。”之后,摔门离开。出了门,他就看到正在门口等他的云舒,她似乎等了他许久,见他出门,便走了过来。步步生莲,面如桃花,完全不见他们所说的那些种种凶神恶煞,其实也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其实换一个身份,换一个相遇的方式,也许他也不会这样排斥。
可惜就是在了这样错误的时间,也可惜,就是在了这样错误的地点。
她走过来,主动握住他的手,细声道:“回去吃饭吧。”
他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一路腾云驾雾,等到灵华山门口时,仓赋才甩开她的手掌,冷着声道:“我今天不在家吃饭。”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云舒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愣了愣,片刻后,却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天晚上,仓赋一个人跑去喝了一晚上的花酒。等到天明时分,他满身酒气归来的时候,云舒坐在大堂之上,依旧是昨日那条长裙,似乎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她静静看着他,目光里一派平静安然。
他想,她一定要问他去哪里,一定要找他无理取闹。
是啊,女人在这种时候,就是这么烦。
他都做好了同她大打出手的准备,然而过了许久之后,云舒却也只是站起来,笑着说了句:“回来就好。我先去歇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堂。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这倒让仓赋纳闷了一下,但也不过就是片刻,他立刻欢庆起来。
没有老婆的管教,仓赋也就像以前一样放肆,常常是早出晚归,或者一去干脆就是几日不回。云舒也不做声,只是每次他回去的时候,常就看她坐在大厅里,面色安然,似乎在等着谁。
但他想,这样的女子,又会真的是等着谁。
于是日复一日,不知又是过了多年时间。直到有一天,他回去的时候,看见她穿了战袍坐在大厅里。
寒光凛冽的战袍,映衬着女子雪白的容颜。
不知是何时开始,她眼里有了血丝。她坐在大厅上,沉默着看着他,许久后,终究是浅浅一笑,慢慢道:“你回来了。”
“我等了你一夜,”她低声喃喃,微笑道:“总算在我走之前,赶过来了。”
说完,她竟就这么站起来,走出门去。
外面是侯了许久的军士,一列排开来,看上去气势轩昂。
她逆着晨光向外走去,临到骑上天马前,他这才反应过来,高吼了句:“喂,你去哪里?”
“哦,北海那边出了点乱子,我过去看看。”
她骑上马去,微笑道:“近日不在,你要多多照顾好自己。”
说着,见他许久没有应答,她便带着人腾云驾雾离开。仓赋看着那远去的黑影,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成亲后他们头一次分开,起初仓赋以为,他自己会过的很开心。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发现不对劲。
早上醒来的时候,侍女选的衣服不合心意,沏的茶太烫,布的菜搭配不好……他一天都不顺,等去外面风流归来时,看见那只有泛着寒意的灯笼高挂在大门前,他突然发现,他想她了。
居然就这么想她了。
发现这个想法,他心里不知怎么,竟就这么害怕了起来。
他干脆连家都不回,日日流连于人间的青楼楚馆,一个月后,自己宫里的人急急忙忙冲了来,将他从温柔乡请了回来。
他回到家里,看到的是来来往往的人,侍女端着清水走进去,又端着血水走了出来。他站在长廊处,透过窗子看着半卧在榻上呕着血她,心里又害怕,又欢喜。
许久后,他终于走进去,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仰起头来看,原来是他。
他身上犹自还带着脂粉香,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哪里来。
她艰难的勾了勾嘴角,想说什么,但终究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沙着声音问了句:“你回来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多余,接着便道:“北海的海花很漂亮,我给你摘了些来。你看,”她抬起手,指向桌面上那仍还带着水珠、沾染着血色的碧蓝色的花朵,惨白的面上终于染了些颜色,带了讨好的笑:“是不是很漂亮?”
仓赋不说话,他看着她的笑容,不知怎地,怒火突然就涌了上来,然而又不能对着伤重的女子大吼,最后只是广袖一甩,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
云舒愣愣看着他离开,终于再忍不住,闭上眼,叹出声来。
仓赋出了门就去打听这场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