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来,矶元也只得由着她去,又再三的叮嘱了许多事情,方才离了姜府。
送走矶元后,姜怜心倚在床榻上,仍旧是一副忧虑的神情。
画末看在眼里,行至床榻前坐下,正欲握上她的手,却因她掌中攥着的那枚锦囊停住动作。
他落在锦囊上的目光亦下意识流露出不悦的情绪,姜怜心明白过来,忙将那锦囊收到身后,而后甚是尴尬的对画末道:“对不起,我……”
“不必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让那些鬼魅靠近。”画末打断了她还在吞吐的话,恍若无波的眸中,此刻却满是真诚。
姜怜心亦不再言语,微笑着点了点头。
画末却忽然又蹙了眉,以惯有的清冷语调道:“不过你得答应我,此事过后,不许那道士再踏入姜府一步,我见不得他身上那股子朱砂味。”
他边说边抬袖掩鼻,话语间满满的都是怨毒,俨然是已经把姜府划入了他的势力范围。
明知道他这是在无理取闹,可不知为何,姜怜心非但未觉不妥,反而有些忍不住笑意,竟缓解了持续整个早晨的紧张情绪。
她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愈加认真的点了点头。
画末见他应允,便起身欲行,怎料却被姜怜心一把攥住袖角。
他有些无奈回过头来,对她道:“我只是去给你倒杯茶水。”
姜怜心则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令他重新坐回床榻前,方才说来:“我方才想说,虽然你看起来凶巴巴的,可实际上是个好妖。”
画末似乎没有想到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正沉默间,她则以为自己说得不够诚挚,便又加了一句:“真的,你和我从前见过的那些妖魔鬼怪都不一样。你明知道我背着你开卜算铺子,还曾与他一道算计你。你原本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却不曾真正下手,这足以证明你和其他妖物鬼魅是不一样的。”
“画末,我答应你,若是逃过此劫,一定助你找到你等的那个人,作为对你的报答可好?”姜怜心说得甚是动情,甚至握住了画末的手。
那只手是冰冷的,却再她握了许久之后沾染上暖意。
画末不曾答她的话,只是再度起身,却又顿住脚步回过头道:“你莫要多想,先趁这几日养好身子。”
第八章 :赵氏阴谋(一)
秦宣出殡那日,姜怜心与画末一道,携了众仆婢赶往秦府。
那一日天气阴沉,自前夜里就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如此哀婉不绝,仿佛是为枉死之人的低声呜咽。
至秦府时,前来祭奠的宾客已到了大半。
正堂前不大的院落里站满了白布麻衣的人们,轮换着上前在那大大的奠字下上香祭拜,那其中有与秦宣亲厚的掌事,有姜家生意上的来往之人,亦有秦宣的亲戚友人。
人们纷纷哀叹着这场丧事的突然,兼送有花圈挽联直摆到秦府的门口,场面也算气派。
那秦宣的妻小尚且哭得昏天暗地,见姜怜心一行到来却也不忘上前相迎,又一再的跪地作揖,谢家主亲自来府上全持,全了他夫家最后的一点儿颜面。
姜怜心见了心下不忍,忙将她们扶起,又当着众人的面把秦宣如何尽忠职守,如何为人处世好生赞扬了一番,至于那些背地里做的勾当则只字不提。
秦宣尚且稚嫩的幼子听到这些,一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拉了她娘的衣角,嘴里断断续续的呜咽着:“虎子他们说得不对……我爹爹是善人……不是奸商……。”
看到这一幕,姜怜心难免心下愧疚,若非为了离间秦宣与赵欢而故意对他委以重用,也许今日便不会有他的丧礼。
正暗自神伤,抬头间却望见正朝这边走来的赵欢,姜怜心于是忙装出一脸笑意拱手道:“秦宣是姜家商号的掌事,丧礼之事本该由怜心承担,当真是有劳舅舅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始终毫不避讳的与赵欢对视,她努力的想要从他的目光里看清,是否那其中藏有一丝一毫的悔恨或者不忍。
赵欢的神色却十分正常,除了眼底那一丝应景的哀戚,再无别的情绪,真叫人不得不相信秦宣之死确实是个意外。
他亦拱手向姜怜心回了一礼,继而侧过身子朝着秦府内做出礼让的姿势:“一家人何须多礼,家主请进。”
姜怜心便提了衣摆跨入秦府,绕过门口的雕石屏风,正对的就是灵堂。
因事发突然,那灵堂布置的甚为简洁,不过仗许白绸悬于屋楣之下,堂中两边摆了几个花圈,正中央停着秦宣的灵柩,棺木的头前摆着香案和牌位,如此便了,再无其他繁复的装饰。
姜怜心于是行至灵前,燃起香拜上三拜,再往燃火的铜盆里添了一沓纸钱,就算完成了祭拜之礼。
她个人行过祭礼罢后,又以主持之身份,携着众宾客行罢一应仪礼,整个仪式才算完成。
待仪式结束后,秦家已备好酒席,只等众宾客用过之后便可行出殡之礼。
姜怜心本就无甚胃口,又见秦家妻小立在桌前仍旧泣不成声,心下愈加不忍,只夹了几筷子清淡的菜叶,勉强扒了几口,简单意思下也就罢了。
奈何那些前来吊唁的商人们多是冲着这姜家家主而来,接二连三的来与她敬酒,偏又碍着颜面不好推辞,她便也不得不饮了数杯。
说来姜怜心酒量实则也不差,眼下倒还清醒,只是那画末偏最恶她饮酒,先是一脸不悦的坐在她身旁,后来索性起身,将她欲饮之酒尽数接过来一仰而尽。
敬酒者见画末面色阴沉,自然也会察言观色,便渐渐散去,而姜怜心亦为他这突然的举动惊诧无比,半晌看着他的脸不曾回过神来。
待重心意识过来时,却是一名秦府的丫鬟在与她添酒时,不小心泼在了她的衣裙上。
那丫鬟满面惊惶,忙跪下/身来与她擦拭,嘴上连连告饶:“都是奴婢的错,请姜小姐饶命啊!”
姜怜心见那丫鬟也是无意,便安慰她道:“不妨,不过是污了件衣裳,犯不着要你的命。”
得了她的话,丫鬟总算渐渐缓解了惊惧,又对她道:“这衣裳污了,怕也不便,还请姜小姐随奴婢去后院里寻件衣裳换上。”
姜怜心低头间见那衣罢上沾了大片酒渍,确实不便示于人前,便欲起身随那丫鬟前去,怎料一只手却被画末暗自擒住。
姜怜心自然知晓他担心何事,抬头看了看酒席间,见赵欢正与人相谈甚欢,便与画末道:“我去片刻就来,你且在这里观望。”
她言下之意是让画末在此监视赵欢的举动,又道今日宾客众多,赵欢即使有什么企图,对她也不便下手,即便出了什么事,画末可自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所谓香气寻到她,而她也可利用藏在袖中的通灵符向矶元求救。
想到这里,姜怜心便放下心来随那丫鬟往后院去更换衣衫。
那丫鬟领着她来到一处厢房内,又送来一套衣裙,对她道:“这件衣裙是夫人新裁的,还不曾上身,奴婢方才请示了夫人,夫人特命奴婢伺候姜小姐换上。”
这些更衣之事,姜怜心素来不喜假以他人,便对那丫鬟道:“替我谢过你们夫人,至于更衣便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丫鬟犹豫了片刻,见她坚持就只好应了,临出门前又端起方才搁在一旁的瓷碗道:“夫人怕姜小姐饮酒后见风,沾染了风寒,故命人备了醒酒汤,请夫人趁热饮下。”
姜怜心将那汤药看了一眼,仍旧维持一脸笑意道:“实在有劳你家夫人,待我换过衣裳自会饮下。”
待那名丫鬟退出屋外,姜怜心便重新关好了门,换罢衣裙才将那碗醒酒汤端了起来,却将整碗都倒进了一旁的盆景之中。
如此非常时期,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姜怜心这样想着,收拾好瓷碗,正准备推门出去,却觉到脑中一片眩晕,紧接着手脚一软,整个人都跌倒在地。
她拼命的挣扎着,奈何整个身子都似灌了铅那般沉重,竟半分也不得动弹。
为何如此,今日酒未过量,方才分明也不曾饮这碗醒酒汤。
姜怜心暗道不好,却又不知何时着了道。
眼见着思绪越来越模糊,她努力移动目光向四周查看,终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寻到角落里的那只香炉,其上氤氲的青烟无色无味。
过往在那些奇闻异志的书中就曾见到过:“北方山林中有青木,以火熏制可得香料,焚之无色无味,可致昏迷”,只恨自己不曾提防。
后来,姜怜心是在彻骨的冰寒中醒来的。
恢复意识之初,除了四肢腕处剧痛,身子还是轻飘飘的,她只当是那熏香的药力未过,然而睁开眼睛时却并非她所想。
姜怜心难以置信的发现此刻的自己竟身在一处幽暗的密室中。
密室的地势很低,几乎灌满了冰寒之水,而此刻的她正被铁索拉扯着四肢,腰以下的半身都浸泡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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