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展初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面色惊讶狐疑,问道:“这位是?”
青印道:“他便是我的那只黑猫。”
董展初记起父亲之前说过,这黑猫是天上神兽,不由地面露怯色,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他,对着青印施礼道:“印仙人,可见到玉兰?”
青印道:“没有见到。”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瞟了一下,显然是不相信。道:“玉兰带着隐儿,不知何处去了,小生十分不放心。印仙人若是知道下落,还望赐教。”
青印道:“那我就直说吧。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依你所托,为保隐儿平安,我让玉兰带他藏到一个稳妥的地方去了。我在这边作法破咒,过了明日子夜,再将活蹦乱跳的儿子还你便好。”
“哦?”他眼中一闪,“藏到哪里去了?”
青印道:“为防隔墙有耳,我且暂时保密吧。”
他的眼中闪动着犹疑,道:“如此,甚好。那么,一切拜托印仙人了。”
说罢告辞,就要离开。
陌途突然出声道:“等一下。”
董展初脚步一顿,站住了,低着头,竟不敢抬头看陌途的眼睛。
陌途缓步上前,围着他转了两圈,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道:“董公子,你身上晦气很重,有恶鬼缠身啊。”
董展初身子一抖,面露惊恐,忙忙道:“是!还要请仙人替我驱去恶鬼!”
陌途道:“那你可知那恶鬼是谁?”
董展初顿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不知是如何招惹来的这孤魂野鬼。”
陌途眼中含了冷笑:“果真不知?”
“果真不知。”嘴上这么说话,心虚的神态已是流露了出来。
陌途绕到他的身后,脸色一沉,道:“那便让这只鬼,亲口说出她是谁吧!”
“什么?!”董展初一愣,只听“嗤”的一声响,背后一凉,衣服被陌途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此时董展初正背对着亭子,亭中站着的青印的目光落在他背后衣服的破洞上,惊得大叫了一声。
董展初更慌了,回头想要看自己的背,却怎么也看不到,原地团团转着,声音发着抖:“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陌途已迅速回到青印身边将她揽住,柔声安慰:“莫怕,有我在。”
她一头钻进他的怀中,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这才镇定了些。再次克服恐惧,将目光投向董展初的后背时,还是感觉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董展初背后衣服的破洞内,露出了一张脸。一张生在他的脊背上、与他背部肌理锲合、皮肉相连的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吓到?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41人参果树
但见这张女人的脸在董展初的背上微微凸起,像生在他背部的一块赘肉,又像一个人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拱出来。这脸五官俱全,眼睛嘴巴紧紧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便是之前董展初时不时瞻前顾后想要寻找的那个看不见的人吗?
陌途抬指,对着董展初的脑袋指了一下,一道无形气流“嗤”地一声划过,慌乱转圈的董展初顿时僵立住不动了,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
陌途对着他的后背道:“我对他施了迷术,你可以开口说话了。”
只见那人脸的眼睛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情形是如此恐怖,青印双臂紧紧箍住陌途的腰身,闭着眼,脸埋在他的胸口,简直不想再看。
那人脸嘴唇翕动,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声音凄婉:“小姐……”
陌途跟青印都怔了一下。这人脸是在唤谁小姐?
却听人脸又唤道:“小姐,你不认得我了吗?”
陌途蹙眉道:“你在叫谁小姐?”
人脸哀哀道:“我在唤青檀小姐。”
青印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青檀。
这是她的本原啊。这个名字太久没人叫了。震惊之下,忘记了害怕,抬起脸来,盯住董展初背的那张怪脸,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怪脸望着她,眼中流出两道泪水:“小姐,奴婢有罪。奴婢对不住周家。我……是方艾啊。”
方艾!
周家遭遇灭门之后,从死者名单中消失的方艾!她家莫名失踪的丫鬟方艾。
青印只觉耳中一片尖鸣。待耳鸣总算是消褪后,才发觉自己浑身禁不住地颤抖着,陌途将她紧紧揽着,伏在她耳边柔声安慰:“莫要激动,且听她如何说。”
她强自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凝目向怪脸望去。记忆中,方艾是个美貌丫鬟,再相遇时,竟成了生在他人背上的一张怪脸。此时细细看去,五官之中依稀能辨别出昔日的模样。只是因为附生在他人背上,轮廓已然变形,十分怪异可怖。
她压抑着心惊,哑声道:“方艾。便将事情缘由,分分明明的给我道来吧。”
怪脸应道:“是。”变形的嘴巴一张一翕,从她最初去到周家的时候,一字一句地说起。
当初方艾父亲因贪污案发,锒铛入狱,家中男丁流放,女眷全部被卖为婢。方家在官场上也有些人脉,他们暗中帮着托人,找些好人家帮忙收留这些女眷,也好少吃些苦。
董知府也是方老爷子也是认得的,虽然没什么交情,却意外地出手相助了,递进话来,说是可以托焦州的一户大户人家出面将方艾买下。据说那户人家姓周,是有名的药商大家,家境富裕,待下人也很是宽厚。
方艾别无所择,便应承了。前来接方艾焦州的,是董知府家的公子董展初。两人离开京城去往焦州的途中,董展初意外开口,拜托了她一件事。
请她进到周家后,暗中留心,看他们家是否有秘室一类的设置。方艾惊讶地问为什么,董展初说是父亲正在办理一件失窃案,失主丢了珍贵的宝物,周家人有很大嫌疑,无奈苦于没有证据,所以,需要埋伏一个眼线。无奈那家主人十分谨慎,轻易不肯接受外人。此次方家落难,当地知府帮忙安置落难同僚的一个女儿做奴婢,论起来合情合理,周家也便答应接受了。
方艾听得惊疑不定。董展初让她做的,可是细作的勾当。她小小女子,怎么有那般胆量?
董展初见她面露怯色,不等她出声拒绝,便说出了交换条件:“家父说了,待案子破了之后,必然打通关系,将你父亲从狱中救出来,让你们父女团聚。”
听到这话,方艾没有半分迟疑,忙不迭地就点头了。她一介身单力薄的女子,哪曾有半点救出父亲的希望。此时居然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便死死抓住不放手了。只要能救父亲,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能怎样?何况只是去做一次细作。
何况董知府也是为了破案,是好事。
方艾就这样进入了青印的家中。周家人看她娇美可怜,想着也是曾是官家千金,不忍让她做粗重活儿,只让她负责在屋里端茶送水。
周家人待她亲厚,她却不敢忘记要救父亲出大狱的心愿,暗中留心着。她发现青印的父亲周亦书的书房像是府中重地,轻易不允许他人出入。
而她是负责倒茶的,却是偶然可以进去。时间久了,便让她窥到了书房中的机密所在。
周亦书的玉石书案底下,有一个手印形状的机关,那手印是按周亦书的右手手形刻制,唯有周亦书本人才能按开。某夜,她从窗上缝隙中窥见周亦书按动了机关,书房正中央的地面青砖便自动分开,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一个石台缓缓上升,台上搁了一个洁白玉匣,匣身四周环绕着氤氲紫气,华美异常,不知是装了什么宝物。
她料想那便是董展初所说的赃物了。想再看下去,周亦书像是有所察觉,匆匆关起了密室。她也急忙悄悄溜走。
之后便找了个机会出府去,与董展初碰面。方艾在周家呆了大约一年时间,期间隔一段日子便与董展初见一次面,沟通事情进展。这次带去了确切讯息,董展初感激不尽。二人一年来接触多了,已是暗生情愫。董展初那天便表白了心意,方艾只觉又惊又喜。她是罪臣之女,不再是千金小姐,而是贱婢之身,若是能嫁给知府大人的公子,那真是命运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董展初她不要再回周府,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中住下。
过了没几天,方艾就听说了周家的灭门之祸。她是做为细作进到周家,因为董展初之前的“贼赃”之说,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但一年的相处中,感觉周家人待人亲厚,不像是奸恶之人。
不过,既是知府大人查的案子,而她又分分明明看到了秘室藏有宝物,只道是人心难测,凡事不能只看表象了。
最重要的,她帮董展初探实了底细,他可是答应她把父亲救出牢狱的。
但是无论如何,没有料到周家会遭到灭门之灾。她惊惧地追问董展初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得到的回答是“黑吃黑”。但她直觉地感觉到:周家的灾祸,与董知府脱不开干系。
与她方艾,也脱不开干系。
她逐渐明白,她在灭门惨案中,出演了一个可怕的角色。而且,在董家呆的愈久,愈加发现董府是个诡异之地,时不时会发生些邪门阴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