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却伸爪按到她的手上,道:“放着我来。”
青印道:“我来。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劳累了。”
黑猫的金眸眯成一道缝,凌厉如薄刀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探出舌尖扫了扫嘴角,道:“这不是打架,是送上门的一道大餐。而且他们搞起这雾障,原是为了遮掩邪魔之气,却恰好可以帮我掩藏气息,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得意地哼哼两声,突然跃到亭外,半空中化身为庞然巨兽。
这次陌途化出的的真身尤其巨大,竟然跟房子差不多高了,巨蹄沉重地落地,踩折数棵树木,地面颤抖,尘埃飞腾。
青印也是头一次见他变成这般庞大的模样,被震撼得半天合不拢嘴。
那些慢慢围近、蠢蠢欲动的灰影,看到突然出现一头额生尖角的巨大怪猫,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然而因着有身后有号令催着,并无半分退缩。暗夜深处,突然尖细的哨声响起,数道灰影同时发力冲来,速度极快,带起一阵腥风。
几只灰影冲近时,站在亭下的青印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是些身长数尺的大鼠,獠牙尖爪,双目腥红,面目十分狰狞。巨鼠各有分明的进攻路线,有的袭向对方咽喉,有的袭向腹部,有的袭向后腿,兵分几路,朝着三尾獬猫的几处要害猛扑过去。
獬猫的金眸中露出嘲讽的冷笑。挥爪之间,一只巨鼠被凌空开膛,黑血喷溅。身形腾挪几下,又有几只丧生爪下,最后余下的一只,则被獬猫的血盆大口从头罩下咬住,脑袋一甩,传来巨鼠骨骼断裂的恐怖声响,片刻间,已消失在獬猫的嘴中。
獬猫张口一吸,另外只几已横尸在地的鼠精被直接吸入了腹中。
连吞几只巨鼠的獬猫,眼神贪婪地扫向黑暗中,分明是没有吃饱。不远处暗影中躲着的上百对腥红眼睛,露出惊慌的神气。
所谓老鼠遇到猫,小命没的跑。暗中指挥的那个人,此时大概才意识到派错了队伍。然而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只能全力一搏了。
尖利的哨声再起,变幻着调子。
更多的灰影袭来。陌途的瞳仁在黑暗中扩得圆大,残忍的火焰在眼中燃烧着,兴奋到了极点。
这真是一场饕餮大餐。它很久没能饱餐一顿了。愈战愈勇,愈吃愈欢,凡是进入视线之内的鼠精,一概吞吃,一只也不舍得落下。鼠阵很快大乱,吱吱尖叫声响成一片,四处逃蹿,连那越来越急的哨声也不能控制了局面。
没有多久,上百只的鼠精已剩下没几只,陌途吃上了瘾,意犹未尽,穷追不舍。
脚下突然一凉,有刺骨的寒气浸入足底,脑子一醒,站住了。
凝目四顾,原来是追击过程中,无意中闯入了竹林中的空地。一直疾响的哨声嘎然而止。哨音的突然停止,反而让一直确定不了哨声方位的陌途判断出了哨音的方向。
正是从树下传来的。
此时雾障遮掩气息,它可以毫无顾忌地动用法力了。为防咒术机关,蓬出一层透明结界护身,一步步逼近了那棵古怪的大树。
快要接近时,粗壮树干下突然有个身影一闪。陌途没有犹豫,轰然虎扑过去,巨爪向人影挥去。人影没有向旁侧逃去,而是向后退了一步,攸忽一闪,竟凭空消失不见了。
“蓬”地一声,陌途这一爪拍在了树身上,拍得树身猛陷下一个巨大的爪印,随之树身“卡啦啦”震裂一道缝隙,紫黑色如血液般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巴掌大的肥厚树叶簌簌而落。隐隐的,树冠深处传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树身都瑟瑟发抖。
陌途冷笑一下,后退了一步,目光顺着树干向下看去,停在那暴露于龙盘虬结的树根上。巨兽在树下慢慢踱步,凝神感受着足下的细微变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原地刨起土来。巨爪十分有力,几下便刨出一个深坑。动作忽然停住,前爪在坑底轻拨了一下,露出一个大酒坛般大小的陶罐,一根乌黑树根的末端钻进了陶罐之中,将罐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凝目看去,见那陶罐上刻了密密的弯曲字符。仔细辨认一下,竟像是禁魂咒。
抬爪,轻轻一拍,陶罐裂成碎片,散落出一小堆灰白的东西。是些碎成碎片的骨头。从一些细小的断骨特征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人骨。
这般纤细、脆弱,是一具婴儿的尸骨。
陌途虽然与人类婴孩不是同类,但见到这样一把细小弱骨散于土中,也不禁心下侧然。
不论是何种族,残杀幼儿,就该天诛地灭。
举目望向空地。这妖树之下的泥土之中,不知掩埋了多少这种装了婴儿尸骨的禁魂坛。看来,这应该就是那些不幸出生在七月十五、又在周岁之时奇怪失踪的婴儿了。传说中的什么古墓被毁、冤魂诅咒的传说,或许正是真正的作孽者放的烟幕,这妖树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这妖树,为何竟以此等毒辣至极的邪法修炼?
妖树祸害人间,杀生无数,祸害无穷,必当铲除。虽然邪树魔力定然不弱,但方才他那一爪已伤了树妖,趁机铲除,不是难事。陌途眼中凶光毕露,横目扫向妖树。
正欲上前,忽然听到亭子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青印。
他追杀鼠精追的兴起,居然把她单独留在亭中许久了。浑身的毛耸然竖了起来,转身往回奔去。
青印站在亭下,看着那个巨大身影腾跃间横扫鼠阵,震撼得回不过神来。这凶残饕餮的本相,真是令人心生畏惧。她对陌途,其实只是看到了十分简单的一面,他的背影中,不知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晓的面目。
发怔的时候,忽然感觉寒意袭身。自从五年前身体出现异能起,对于危险的接近都有格外敏锐的直觉。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迈了一步。刚刚挪开,“呼”地一声,一只巨鼠从亭顶落在她刚刚站的位置,尖利的脚爪深深戳入地面石板之中。
突然落下的丑陋鼠精,吓得她惊叫了一声。在青印的捉妖生涯中,曾数次与小妖正面交锋,但从未见过这等凶悍的。这鼠精将黑长的趾甲从石板中拔出,抻了抻腰,化成人形。说是人形,其实是半人半兽。脸是人脸,颊上却覆盖着灰黑色短毛,眼眸腥红,呲着牙,口水自嘴角淋漓而下,没有半分妖精应有的灵性,只透着凶戾的杀意。
青印意识到,这鼠精甚至不能称之为妖精。是完全丧失本性的妖魔,其攻击力是以前遇到的小妖不能比拟的。
鼠精弓起腰部,突然弹起,猛然扑击过来。青印果断出手,翻转手腕,赤红羽箭脱腕而出。羽箭像一道火焰贯穿了鼠精的身体,半空中发出爆裂般的声响,竟然四分五裂,蓬出一团血雾,将她头上脸上粘染得一片腥红。
这是青印第一次用血鸠羽箭攻击敌人,完全没料到它居然有此等威力,自己也被惊吓到了,脚一滑,跌坐在地上。
匆忙赶回来的陌途看到了这一幕,见她满身是血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吼声,奔至亭边时化身成人,跪倒在她的身边,一把抱起来,苍白着脸唤道:“青印,青印……”
青印只是两眼发直,一动不动。一时间他只看到她满脸的血,还道她伤的很重,没了反应,直悔得肠子都绞扭到一起。横抱着她站了起来,想要去求救,却又不知该去哪里求救。原地转了两圈,脑子都懵了。
青印还在因为紧张惊吓而两眼发直,被他抱着晃了两晃,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抬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粘满鼠血的手,大叫了一声:“啊……”
陌途慌道:“怎么了?哪里痛?到底是伤在哪里了?”
她把两只手狠狠向他的襟上抹去,气急败坏地嚷道:“恶心死了!老鼠血恶心死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好累,求重手抚摸~
☆、39窃来时光
青印直接跳进了园林中的一处荷花池中,涤去满身血污。园中黑雾尚未散去,倒成了很好的遮蔽屏障。因为陌途之前的大开杀戒,附近的鼠精也都逃得无影无踪,四周一片死寂,不用担心有人窥视。
黑猫蹲在池边的假山顶上望风,身后池中传来轻轻水响,碧绿荷叶间,露出白晰的肩背,乌发散下,在水中漂拂如云。
青印用力洗着,恨不能把皮搓掉一层,将身上血污洗了个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褪下来洗净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想要走出池中,这才记起没有换的衣服。将湿衣往身上一披,又湿又冷,十分难受。
当头忽然丢来一件黑袍,站在假山顶的黑猫道:“先穿我的。”
她拿黑袍遮着胸口,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黑猫。这货怎么知道她在穿湿衣服的?是不是刚才偷看她了?抬头望去,但见黑绒绒一团毛球,又释然了。一只猫嘛,看了又怎样……
每每他化成猫形,她便下意识地十分松懈,总觉得不是同类,事事不怎么避讳。
不过,此时他没化成人形,这黑猫他是从哪里甩出来的?她之前一直以为,黑袍是他的皮毛幻化的,而现在黑猫身上明明还是有一层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