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 (秋零沫)

　　“你为何会命格不稳？”他忽然询问道，“可是与渡劫有关？”

　　听到这个问题，穆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却将头埋得更低，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别说是在九重天上，就连凡间也鲜少出现命格不稳的情况，大多是孤魂野鬼在转世投胎时出了岔子，才会落下这样的毛病。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一片烟雨朦胧的景象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屋外立着个人，不出声地听了良久，却迟迟没有进屋。穆唯知道那是容轩站在外边，屡次想要出声唤他，但终究是没有开口，摸了摸腿上的伤口，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慰，胸口莫名感到一丝暖意，到后来竟是烫得灼人。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抓，才发觉是先前那颗被她揣在怀里的血珠子，此刻微微散发出光芒，暖而诡异。

　　她蓦地清醒了过来，往窗外一瞧，此时天已大亮，屋子里只剩下她与两个小徒弟。阿苏和阿芊躺在她的身旁，闭着眼睛没有呼吸，若不是知晓这二人乃是固魂的人偶，她怕是以为他们的灵魂早就归了天。

　　“你是……谁？”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穆唯顿时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也瞧不见有人走近。阿苏似乎也听见了这一声问，突然睁开眼睛，奇怪地望着她：“阿唯，谁在说话？”

　　穆唯摇了摇头，但很快便发现这声音实则是从这血珠子里传来的，这下更是惊了，把珠子往床上一抛，骇道：“传传传……传声石？”

　　阿芊懵懂地捡起珠子瞅了瞅，正要开口，又听到一声：“这里是……哪里？”

　　她吓得脸色惨白，又将珠子一抛，是以这三人很快变成了互相抛珠子，谁都不肯接着。阿苏素来老成，狠声狠气地责备道：“你怎么可以带这么可怕的东西回来？！”

　　穆唯亦是咬牙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在说话？！”

　　……

　　听见了屋内的吵闹之声，司玉命寻了来，疑惑地打量了三人一眼，问：“你们在作甚？”

　　“这这这珠子里……有人在说话！”

　　就在穆唯道完这一句时，那声音再次传来：“听起来，你是个……小姑娘？”

　　三人同时怔住，像看见救星似的爬了过去。穆唯道：“听到没有，就是这个。”

　　司玉命依旧困惑，像是没听见似的，问：“……什么？”

　　穆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在那玉中的声音说了第七八句话时终于确定，司玉命听不见这个人说话。她不由诧异，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觉，可连两个小徒弟都听见了，又不可能是她一人在做梦。

　　平静下来之后，她尝试着与那男子交谈了片刻，却又问不出什么。对方似乎不晓得自己是在一个血珠子里，亦说不出个名字来。穆唯曾听过，在东海附近有许多奇石，其中一种被称作“传声石”，可以使用法术将话语记录在石头里；可这个人能够清晰地与她对话，明显不是同一种类。

　　两个字：邪门。

　　司玉命瞧着她对着一个珠子说话，不亦乐乎的样子，顿时感到有些好笑，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穆唯一怔，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云来镇的初见，他是受人尊敬的道士，而她是前来捣乱的熊孩子，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一笑而过。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他徐徐收回了手。穆唯眨了眨眼，瞥见阿苏与阿芊正好奇地盯着他们，遂咳了咳，岔开话题道：“不如我们就管这人叫‘玉中仙’罢。”

　　阿苏头一个反驳：“不行，太普通了，要起一个霸气点的！”

　　阿芊附和道：“那是！”

　　二人蹲在一旁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给这血珠子起名为“玄天霹雳无极至尊血冰玉”，而那玉中之人则是叫“玄天霹雳无极至尊玉中仙”。

　　穆唯有些无法理解二人的思维，一抬头便瞧见司玉命在思索着什么，闻他道：“这玉……能否给我看看？”

　　她点了点头，将血珠子递了过去。对方细细一瞧，蓦地叹了口气：“果然，这珠子正是血玉。”

　　……血玉？！

　　她自然记得这“血玉”是何来头，传闻中的上古神器之一，恰是那次“青龙食日”之中容椋的目标。那一战的结果并未提及血玉去了何处，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她不由联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有人在暗中破除凶兽的封印，因此带来了瘴气，忙问：“这血玉可是与瘴气有关？”

　　“血玉是神器，能够净化瘴气，暂时想不到与此事有何关联。”

　　尽管得到了这个答案，穆唯还是心有余悸。先前在山洞中时，她险些被瘴气吞没而亡，从最初的潮山再到仙云洞，他们总是比真相晚了一步。究竟是谁在解开封印，这封印究竟还有几个，又是为何要将那上古凶兽放出，她无从知晓。

　　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即刻启程，穆唯却是左右不见容轩的身影。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去道个别，走到对方房间时才发觉桌上放着一封信，是……给她的。

　　字句简短，落笔仓促，只是交代她可以任意取屋中的银两，用以在凡间游走。

　　她默默地将信放下，什么也没拿，出屋之时，瞧见司玉命与小徒弟们已准备出发，仅是对视一眼，他便猜测到发生了什么，见她怔怔站着不动，遂递了块手帕去：“这是……我给阿苏擦鼻涕用的。”

　　“……”

　　这一回，穆唯倒是没有发作，眼睛又不自觉地红了，待他转身之时，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默默地哭了起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在那一刻，连两个小徒弟都安静了下来，司玉命背对着她，亦不发话，但心里却像被撞了一下似的，一时竟说不出滋味来。

　　他看得出，她是个要强的人，哪怕痛死了都会倔强地忍着，死也不会哭。他没有去问她与容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怎也看的出容轩是在逃避；二人之间如此疏远，必定是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他想问，但终究没有开口。

　　“要不……我烧饭给你吃吧。”

　　过了良久，司玉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琢磨着还是吃的比较靠谱。穆唯听后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不由笑道：“过了这么久，我想我应该进步了。”

　　“不，我不饿。”她连忙摇手，抹掉了泪水，大义凛然地乘风出了仙云洞，“我先走一步，你们快跟上。”

　　司玉命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两个小徒弟，纳闷道：“那么……难吃么？”

　　阿苏与阿芊诚恳地点头。

　　瘴气的事件发生了太多起，他们也逐渐摸清了规律，地点大多环绕着云来山。司玉命每每思索至此，都会微微蹙着眉头；穆唯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但愿是我多心。”

　　按照司玉命的记忆，出仙云洞不久，应该会遇上一条瀑布，上山不远即有一座村落，可几人未行多远，没看见瀑布倒是瞧见一处隐蔽于树林中的村子，离着较远便能察觉到强力的结界。

　　穆唯感到有古怪，遂决定去此地看一看，可进村之时才发觉这里不过是间普通的村子，周边连只妖怪都没有，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结界守护着。

　　司玉命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个问题，与一个大娘说了两句话便进了人屋子。穆唯想起在云来镇时他受欢迎的程度，撇撇嘴“哼”了一声。不多时，那深紫衣衫的男人便端着碗什么东西向她走来。

　　待她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对方早已将东西端到她面前，还拉了张凳子过来，微笑道：“尝一尝罢，这是改良版的萝卜炖肉。”

　　29「地震」

　　穆唯干瞪着眼，而两个小徒弟则是充满了殷切的眼神，往碗里一瞅，纷纷不说话了。

　　的确，比起先前在云来镇时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这一次做的菜好歹能看出是肉来。这一路上，找不到村子时他们便是在郊外住着，她是习惯了野炊，司玉命却对于这种吃法很是好奇，总是在她身边看着，自己有时也会尝试。

　　每到这时，穆唯的心中总是会有几分窃喜。

　　眼前的这个男子，曾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住在遥远的九重天之上，不食不眠，不老不死；而今不知在云来镇度过了多少年，他倒是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唯独相貌俊逸惊人，宛如谪仙立世。

　　“我……”穆唯尴尬地站在他面前，拗不过去，只好坐在了凳子上，灵机一动，端过碗道，“你能否……给我拿双筷子来？”

　　司玉命微笑，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看着穆唯的神色有所好转，不似先前的烦闷，他笑而转身，进屋去取筷子。在他进屋的那一瞬，穆唯忽然拍了下阿苏与阿芊的肩膀，喊道：“快看那边，有流星！”

　　小徒弟们并不理解“流星”是什么，但瞧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好奇地四处张望。穆唯赶紧将碗里的炖肉倒出一半，又不好直接扔掉，遂在衣角上一扯，揣进了兜里，准备随时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