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 (秋零沫)

　　“他们呢？”

　　“司道长方才脸色不好，不知去了何处。”云染摇头，犹豫一阵，起身辞别，“阿唯，既然你们都没事了，我就先去找阿筝了。”

　　想起霍紫筝初初离开时的慌张神色，此刻大约是躲在某个小角落里不肯出来罢。穆唯会心笑笑，唤住将走的云染：“我想……他还是很在意你的，别放弃。”

　　云染微愣，随后笑而点头。

　　这句话出口时就有点奇怪，反倒像是在安慰自己。穆唯默默地坐了下来，阿芊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走过来问：“阿唯，你怎么了啊？”

　　阿苏亦是跟上：“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不开心我们去捉蝴蝶吧。”

　　不等她拒绝，小徒弟们就一人拽着她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毕竟不是凡人，两个小呆子的体力旺盛，穆唯倒是没有与他们一起扑蝴蝶的心思，下山走了一段路，临着瀑布又刻起了木雕，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司玉命来。

　　平时的他是绝对不会丢下两个小徒弟不管的，纵然出了天大的事，也会将他们先收回人偶。她不由念起他方才的苍白脸色，感到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一直忧心忡忡。

　　手里的锉刀一歪，担忧之时，她不甚将手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而那个木雕的衣服亦被毁了，刻下一道长长的印子。便在这时，本是在离她不远处扑蝴蝶的阿芊急匆匆地跑过来，惊慌失措道：“阿唯！阿、阿苏他……”

　　穆唯心中一惊，仓皇转头一望，却不见阿苏的踪影，忙问：“阿苏怎么了？”

　　“刚才、刚才阿苏滚下去了！滚下去了！”

　　阿芊的表达能力并不如阿苏，说了半天也没清楚，穆唯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阿苏大约是扑蝴蝶时不小心滚下了山坡。这座山并不高，不至于坠落万丈深渊，但作为一个没有分辨能力的小呆子，难保不会出事。

　　穆唯心神一凛，连忙拽着阿芊前往他们方才的位置，在四处寻觅一圈，仍是没有找到阿苏的身影，甚至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太奇怪了……

　　仙云洞外弥漫着一片仙气，可这后山之中却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竹林。她捏着法术，恐怕这里有什么屏障，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空，竟是毫无防备地摔进了一个隐蔽的洞口，好在下坠之时她将阿芊护在怀里。本以为很快便会着地，可二人坠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触地，阿芊自是无恙，穆唯的一条腿却“咔嚓”扭了一下，一时痛得她咬着牙。

　　“小呆子！”

　　山洞里黑黢黢的，唯有洞口照进细微的光芒。她一眼便瞧见阿苏正横躺在不远处，没心思顾及腿伤，连忙上前一探……没有呼吸。

　　穆唯惊住，转念想到什么，又探向阿芊的鼻尖，同样没有呼吸。

　　她立即松了口气，不经意地察觉到阿苏正在有意无意地睁开一只眼睛瞄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他脑袋上一敲：“你个小呆子，敢骗我！”

　　阿苏捂着脑袋大叫：“阿唯欺负人！”

　　三人闹作了一团，穆唯心中原本的郁结也消散了，吃痛地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右腿，抓起两个小徒弟，准备乘风飞上去，却怎也接近不了洞口。失败屡次之后，她甚至怀疑这洞口并非方才掉下来的那个，遂凝神一探，果然是身处结界之中，且是会影响到气流波动的秘术。

　　即是说——在他们掉下来的那一刻，就换了地方，或许离仙云洞有十万八千里。

　　她心里有些发慌，只好使出火诀照明，才知这里半点也不狭隘，偌大的山洞通向未知的黑暗处，连灵力的波动都极不自然，处处透出几分诡异。而细细听着，对面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动静。

　　穆唯神色一凛，想她那条腿大约是摔断了，必须赶紧治疗；但这个山洞里显然不止他们三人，倘若有什么人出现……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在这时，远处的波动也停止了下来，随着如洪水般的气流将三人包围，紧接而来的竟是……瘴气！

　　如此强大的瘴气，与先前如出一辙。司玉命的猜测不假，的确……有人在破除上古凶兽的封印。

　　黑压压的瘴气从山洞的另一头袭来，强烈的震荡令他们险些站不稳。穆唯跪坐在地上，想尽办法要将身边的两人给推出去，阿苏却是察觉到什么，握住了她的手：“阿唯，你怎么办？”

　　“就算你们师父不在，我也会保护好你们。”她咬着牙简短地应了一句，作势就要破除结界送走二人，然而山洞竟在瞬间崩塌，眼前之景碎裂成了一块又一块。

　　方才估计的没错，此地的确并非仙云洞，而是通过那个洞口与某处的结界连接在一起的法术，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旦要做的事情完成，这个结界亦会在短时间内被摧毁殆尽。

　　心知时间不多了，穆唯猛然发力要破除结界，可摔断的腿却在这时隐隐作痛，甚至还吸入了小部分的瘴气，令她霎时承受不住。

　　仿佛是错觉一般，她的眼前忽然现出一抹蓝光，身体在骤然间被什么人拎了起来，转眼脱离了结界。而那个满是瘴气的山洞，亦在结界消失之时不复存在。

　　回神之时，她已然回到了原来的那座山头，感觉到腿上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围，抬头一看，是司玉命正用法术消除她腿上的瘴气。

　　“……不行！快住手！”

　　先前见识过他将云染身上的瘴气吸走，这下穆唯死也不愿意再加重他身上的戾气。纵然有银天环护体，但也改变不了他的元神早已被瘴气侵蚀这个事实，仓皇想去拽住他的手，可司玉命先她一步将瘴气清除，又施法治疗她的腿伤。

　　“不碍事。”他轻轻摇头，面色苍白，“你们怎么会掉到那个地方去？”

　　穆唯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司玉命不答，亮出手里的一个东西，正是那个被她刻坏了的木雕，“我看到这个掉落在树林里，就找到了那个结界。”他拿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底部的“容”字，不作声地将木雕塞回给了她：“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收好罢。”

　　穆唯怔然接过，细细盯着他的脸，却看不出一丝波澜，张了张嘴，也没有开口。腿伤依旧在作痛，即是瘴气被清除干净，但终究还是摔断了。她一边倒抽气一边强忍着痛，而司玉命却是有些无奈地按住了她的腿，忽然问：“你……不会哭么？”

　　“……啊？”

　　“明明摔断了骨头，还险些丢了性命……”他目光深邃，似是惋惜似是酸楚地望着她，“不会难过么？”

　　这下穆唯听懂了他的意思，苦笑着摇了摇头：“难过又有什么办法，就算喊痛别人也顶多安慰你一两句。”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的身影，“还有的人……连安慰都说不出口。”

　　司玉命微顿，大抵明了她这句话指的是容轩，想了想，终是忍不住道：“虽然我不该多问，但你们……究竟有什么过节？”

　　28「往事」

　　“过节？”穆唯忽然笑了出来，“哪里来的过节？我与容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虽是在笑，但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皱了皱眉，重又舒缓，却又皱了皱眉，问：“你还记得‘青龙食日’的罪魁祸首容椋么？”

　　听她这样一提起，司玉命霎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道：“难道是……”

　　“不错，容轩就是容椋的亲生儿子。”她咬着唇道，“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那一战我阿爹也参与了，容椋败退之后，容轩的娘得了失心疯，认为是我爹害死了容椋，所以……”

　　她终究没有说下去，话语停顿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司玉命的眸子亦是黯了下来，良久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穆唯未料他这一动作，心里一阵古怪，细细注视着他的侧脸，竟突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好闭上了眼睛。

　　夜晚繁星明亮，容轩撞见回来的二人，却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穆唯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眼眶红了，待到司玉命将她放在床上，才不争气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似乎又是在鬼画符。

　　窗外月光清冷，在屋中撒下一片银辉。二人沉默良久，一人执笔写字，一人漫不经心地拯救那早已被刻坏了的木雕。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他。”穆唯握着木雕低着脑袋，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不过我空有一身法力，却不懂得努力修仙。每天差那么一点，就再也追不上了；如今想起来，总是很后悔。”

　　司玉命停笔望她，不语。

　　“我知道我很不争气。”她静静地开口，察觉不出其中的情绪，“来到云来山之后，我本是想努力修仙，可福爷说我命格不稳，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效果；我不信，我试了很久，终于发现他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