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 (秋零沫)

　　容轩凝视着她坚定的眼神，皱了皱眉，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穆唯泄气地抱膝坐了下来，手里一直紧攥着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她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吸入潭中的，再者这颗珠子的出现也甚是蹊跷，就仿佛……是特意为她准备好的一样。

　　可无论真相如何，这血珠子早已没了任何反应，怎么看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紧紧握着珠子，坐在司玉命的床边，将头埋在膝盖里，一言不发。容轩尴尬地踌躇片刻，想伸手将她拉走，却还是将手收了回来，抿唇道：“阿唯，我有别的屋子，你去睡吧。”

　　“不要。”

　　“可你的衣服还没换。”

　　“不管。”

　　“……”容轩拾出一件外罩，想给她披上，动作定了片刻，最终将衣服置在柜子边上，默默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之后，穆唯才迷糊地抬起头，往柜子处瞥了一眼，苦笑。

　　他的一切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在湖边不敢扶她，她闹脾气时不敢劝她，分明拿了衣服也不敢给她盖上，真是一切都没变啊，正如那时一样。

　　朦胧之中，她似乎听到两个小徒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因为身上冒着寒气，她昏昏入睡，不多时便眼睛睁不开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彼时她还在少昊之国，没事就喜欢去周边收小弟，男的交给小二呆，女的交给兔子姑娘，分工合作，偶尔再去拔两个山头，与别处的大王们争一争地盘，日子过得惬意滋润。

　　修为差不多的小妖里，皆是唤她为“大王”，独独一人出现时，她会挤眉瞪眼地命令小弟们改口唤她为“阿唯”，一个个小脑袋探出来，聚精会神地朝着白雾林的方向瞅。

　　白雾林之上是一片云雾缭绕，依稀映出翠绿如玉的竹子，腾云驾雾的青龙乘风而来，落在山峰之上，化为了人形，乃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显然是注意到了林子后面躲着一大帮人，无奈道：“阿唯，出来。”

　　穆唯狠狠拍了一下小二呆的脑袋：都怪你，被发现了！

　　霍紫筝抱着头哭：分明不是我！

　　小妖们幸灾乐祸。

　　她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挤出一个笑脸：“容轩，你回来了。”

　　“你怎么又跑来了？父亲不喜欢你来白雾林。”容轩掸去她肩上的叶子，“我可以时常去找你。”

　　“我就是想来找你玩啊。”穆唯抓了抓脑袋，“听说你阿爹逼你日夜修仙，多无聊啊。”她言罢才意识到什么，慌忙改口，“啊我不是叫你不要去，毕竟你也不能和我们一样没出息，就是、就是你……是不是该歇一歇？”

　　容轩听罢，大笑起来，刚一点头就被人给抬走了。那天穆唯玩得很是开心，但后来才知道容轩回家被父亲狠狠抽了一顿。

　　儿时，这样的事发生了不下百起，她有时是带着一帮人来找他玩，有时是一个人来，每每都陪着他一道练习仙术。那时什么也不懂，明明知道偷懒会被阿娘罚，还是什么也不顾地跑出来。

　　梦里的那个影子一直很模糊，她忽然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她急了，一时忘记这是梦境，拼命地一伸手，似乎触碰到什么东西，像救命稻草似的，想也不想地抓住，安心地松了口气，惊醒之后，缓缓睁开眼睛。

　　在她的眼前，是司玉命的侧脸，发如波，面如玉，下巴微微抵着她的额头，手则是被她紧紧握住。

　　穆唯一惊，这才意识到她是被司玉命抱到了床上，尚未被放下来，浑身湿冷地靠在他身上。而面前之人虽如方才一样脸色苍白，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身边！

　　“你……你醒了？”她不可思议地抬起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咦，不痛啊。”

　　“你捏的是我。”司玉命无可奈何地笑道，“发生了何事？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不是、你……”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是中了瘴气……”

　　他摊开手，波澜不惊道：“不过是瘴气罢了，我每到这个时辰都要闭目休息，只不过今日时辰长了一些，无碍。”

　　穆唯半信半疑地凝视着他的脸：“真的？”

　　“我骗你作甚？”他温和笑道，唤了两个小徒弟取来她的随身衣物，“你不是怕冷么？赶紧换衣服吧。”

　　言罢，他转身出了屋，又有些担心阿苏与阿芊照顾不好穆唯，遂决定去找云染，哪知对方一见他转醒，“噗通”一声半跪下来：“司道长，大恩不言谢，我青蛇一族到死也不会忘记恩人。若你有何困难……”

　　司玉命淡淡摇手，“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既然你与阿唯是旧识，就进屋照料她吧。”

　　云染连连点头，进屋之时，瞧见穆唯正在与两个小呆子说话，二话不说扒了她的衣服就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穆唯吓得差点与她打一架，但心知云染的个性直来直去，也只是撇撇嘴道：“你不去找小二呆了？”

　　云染微顿，轻声道：“当然要去找，不过先把你照顾好再说。阿筝那边不用急，我有一辈子时间跟他耗。”

　　真是……果断啊。

　　闹了几千年，或许还会再这样下去，闹上个几万年？有时连穆唯都会思考，云染何时能如她从小希望的那样嫁给霍紫筝。

　　凝视着云染的眸子，穆唯忽然想提起在土地庙时，霍紫筝曾抱着被瘴气侵蚀的她，一路奔波而来，只为求他们救一救这个女子。那是穆唯第一次看到这个粗神经的小弟如此紧张的模样，却又担心云染知他会如此紧张，在确定她无恙之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穆唯穿戴好衣服，系上腰带，才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对，一转头，是阿苏与阿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显然看到了她刚才换衣的一幕。

　　“——诶？！”阿芊是女孩子就罢了，可她怎么忘记阿苏也留下来了！

　　司玉命闻声进屋，连容轩也紧张地跟来，问：“阿唯，怎么了？”

　　穆唯不答，目光紧锁在司玉命的脸上，又朝阿苏那里瞥了瞥。司玉命顿了半晌，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走到阿苏与阿芊的面前，摸着他们的脑袋，笑道：“你不用在意这个，阿苏不是男孩子。”

　　“什么？”穆唯不解。

　　他补充道：“阿芊也不是女孩子。”

　　这下她更加疑惑了，“那他们是……？”

　　“他们不过是我游走大荒时捡到的一缕魂魄，代表了一阴一阳。”司玉命指了指两个小徒弟额间的封印，“用固魂之术制造出来的人偶，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明年见0w0

　　27「山洞」

　　穆唯有些愕然地凝视着两个小徒弟。的确，不止是不需要吃东西喝水，除了在司玉命休憩之时他们会一同陷入睡眠，其余的时间，阿苏与阿芊从未有过凡人的习惯。

　　“你说的‘一缕魂魄’是指……”

　　先前她也曾疑虑过此事，总想询问小徒弟身上的魂魄究竟是谁的。大荒之中，哪怕是孤魂野鬼，魂魄也会随着元神转世轮回，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便是……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元神。

　　“……”她的心中霍然一震，像是回忆起什么，可脑海中的景象却是支离破碎。

　　“不错，一魂一魄。”司玉命淡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是谁，但不完整的魂魄是无法转生的，我便在它们消散之前将它们留了下来，却也不知……是对是错。”言罢，他抬眸望着容轩，愣了一瞬后，笑而道：“多谢上仙相救。”

　　容轩怔然应道：“救了你的是你自己，不必谢我。”

　　司玉命轻轻点头，带着两个小徒弟便转身出屋。穆唯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云染也随口找了个理由出去，此刻与容轩独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容轩先开口了：“这些年……你在云来山，应该还好罢？”

　　穆唯不答，只是直视着他的眼，反问：“你就一直呆在这个地方？”

　　“嗯，自从那次大战……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他似乎想要避开这个话题，目光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怕冷的，不过……这里气候适宜，你若想留下，我很欢迎。”

　　他说话之时，总是避免不了露出尴尬的神色。穆唯目送他走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似的，分明难受到了极致，却什么也说不出。

　　怀里的那个木雕还刻着个“容”字，是她儿时答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却因为那场天劫而耽搁了。却不想，这一别，就是一千多年。

　　分明她有着一肚子的话，他却有意避开她似的，表面上是在欢迎，此时却连独处都不乐意。穆唯有些气恼地出了门，左瞧右瞧也不见司玉命的身影，唯独云染与两个小徒弟坐在外边，连土地仙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