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此刻,绿音却有些不确定了——她不确定是否缘止忆起了自己的前世,便能如她所愿重新归位,而若是他真的重新成为商离星君……那么,是否也代表着他们的缘分……彻底终止了呢?
她突然心生恐惧。
景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着千洛:“魔君你真的要……娶那妖女吗?”
“自然是的,”千洛神情认真,看了景祈一眼又别开眼:“我真心实意,想要娶绿音……三百年前,我便有此打算了。”
“可是……”景祈欲言又止,见青惜一直在看他们,终究是变了脸色:“你看什么看!”
青惜不置可否,笑意很浓:“景祈其实你不愿意魔君娶我妹妹的罢。”
“是又如何!”景祈沉了脸:“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定然是一样的讨人厌。”
“这世间,讨厌我的人本就很少,何况之前三百年你也没说讨厌我——”青惜凑近了他:“你此刻突然说要讨厌我,是因为魔君想要娶绿音吗——他娶绿音关你什么事,你何必迁怒于我?魔君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但是你的秘密我却是知道的——堂堂的魔道第一侍卫,原来却是喜好龙阳之人……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你胡说什么!”景祈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红,似乎很是生气:“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推到河里淹死!”
“忘记跟你说了,我的真身是莲花,想要淹死我……真是做梦呢,”她看着景祈取笑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难怪魔君急于要成亲……原来是因为看破了你那点心思。”
“魔君——”景祈有些不安地看向千洛:“我——”
“不用多说,”千洛面色不变:“总之我也该到了要娶妻的时候——等从忘川归来之后……等绿音你身上的事情了了,便与我到魔道去吧。”
绿音看着他,十分为难:“其实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千洛拔高了音调:“你也知道!你该知道为什么!绿音,你便成全我一次吧。”
绿音嚅嚅道:“我不能答应你……现在我不能答应你……等我们从忘川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那么绿音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千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看都不看众人:“我倒是从未试过从这里进入冥界呢,不妨……一试。”
缘止想要开口,绿音却止住了他:“你什么都不要说,你若是对我是真心的……那么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可是若是你——”缘止不肯罢休:“难道我也要应允吗?”
“那是自然,”却是余墨接过话:“缘止我与打赌如何……看谁先跳下去,看谁对绿音的心更诚——”说着,他便直接跳入那漆黑浑浊的水中去了。
缘止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便消失了踪迹,不由得便有些愤愤然。
青惜笑道:“你们不敢跳吗?那我先跟余墨去了——”
缘止看了绿音一眼,又看着众人一一跳下去,终究还是不肯放弃:“绿音既然他们都下去了,那我们便回去吧。”
绿音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拉住缘止的手,趁他没有回过神来,抱着他直直坠入湍急的流水之中。
她的身子在水中不断下沉,想要浮起却是无力的,缘止于水中反抱住了她,四周太黑暗,她看不见缘止的脸,四周都是水流之声,她听不到缘止的声音,只感觉到有一股漩涡牵引着他们向下堕去,脚下似乎是无尽的深渊,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
迷迷茫茫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来自于缘止身上的热度,以及……他贴向自己的唇。
没有尽头,没有出路,时间仿佛过了一劫那么久,绿音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缘不可止
三界之中,草木最难修炼,必须有大的机缘方可。
师尊曾经问过绿音,她修炼成人形的机缘是什么,可是她始终都没说。
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等她知道了之后,却也不可能告诉师尊,因为那时候师尊早已经……容不下她。
绿音始终记得自己初入师尊门下那一天,师尊说过的话——
“花开并蒂,莲色双生,一正一邪,不能共华,亦不可独活。”
“至于你——”师尊回头看了她一眼:“既然入我门下,往后便要克尽礼仪,安分守己,不可生出事端,不可动心动情。”
绿音很多年后想起,方才明白——师尊一开始,便认定了,她是祸害。
所以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机缘在哪里,却也不敢告诉师尊,她修炼的机缘,其实不过是一个“情”字。
她很早之前便已经动了心、动了情——在她还没有修出人形之前——在她初开灵识的时刻。
天界之中,地位最尊崇的人,其实并不是天帝,而是三清。
圣清、上清、太清,三位老人,据说j□j之初便已经存在,在天界之中的修为无人能及,平时并不管天界之琐事,执掌监督天帝之职——若天帝无能,则当另立之。
圣清老人很多年前便已经闭关不现世,上清老人每日只是侍弄花草——绿音与青惜,便是上清老人千辛万苦寻到古莲种子,九颗莲子种下,三颗发了芽却只有一颗成活,却恰恰是并蒂双生的双色莲花。
据说并蒂莲难得,双色并蒂更是世所罕见——然而,也只是莲花而已,在她们未开灵识之前,再难得,也只是无知无觉的莲花而已。
灵识这种东西,说起来十分玄妙,绿音至今不懂为何自己莫名其妙便开了灵识,只记得自己有意识的时刻起,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低沉飘渺,听不真切。
上清池中雾气缭绕,绿音很努力想要看清楚那是谁,却只看到一方衣角,白衣不染纤尘。
她的姐姐却道:“好吵。”
原来她也开了灵识。
即使开了灵识,她们也不过还是莲花而已,虽然能拥有感知,可是却无法与四周有所感应——无论是池边的人,还是池里的鱼。
更何况,池中的鱼有没有开灵识还不一定呢,即使开了灵识——毕竟物种不同,怎么交流?
所以她唯一能与之交流的,不过只她的姐姐而已。
可是即使是同类,也未必便能沟通的。
她一心想要等那天听到的声音的主人再度出现,她的姐姐却是嗤笑她痴心妄想,安分守己做她的莲花便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她没办法不多想。
她在池中等了很久,每日能看的事情不过是池中鱼儿嬉戏,一看,便是很久,她并不懂计时的方法,只记得池中的鱼儿生死繁衍了多少代连她的花瓣也无法记得完全。
可是有一只鱼却很奇怪。
不管那些鱼儿换了多少代,它依旧还是在池中,个头不会长大——它的个头本就比其他鱼来得大一倍,在一群鱼儿之中自是显眼,何况,它似乎是所有鱼儿的首领,每日里绿音看的,便是它带着一群鱼儿在池中嬉戏。
后来等她变作了人形跟那鱼儿化作的人形——余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余墨一脸的郁卒:“谁跟那群连灵识都没有开的蠢鱼儿嬉戏啊!”
很久之后,当她无意中得知余墨的真身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它们的确不是在嬉戏,是在追逐,被追逐的,自然是那只叫余墨的小黑鱼,据说是……求j□j。
她是莲花之体,自然不知动物如何繁衍,她只是觉得怪异,为什么那些每日追逐小黑鱼的鱼儿里,有雄亦有雌。但是她不敢问,因为余墨的脸已经很臭了。
她以莲花之身再度等来那道身影的时候,是上清池中最安静的时刻。
所有的鱼儿都没有出来“嬉戏”,绿音隔着飘渺的雾气,看到那个白衣的男子坐在池边抚琴,绿音是不懂琴的,但是觉得那琴音仙乐飘飘,倒也十分好听。
当然,她的姐姐照旧是咕哝了一句——“好吵”。
当然,那句也只有她能够听得到。
她觉得不吵啊,很好听啊,听得她整个莲身都开始颤簌起来,仿佛若有所悟——但是也许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她依旧还只是莲花而已。
那人抚了许久的琴,那上清池也便静了许久,那人似乎是在等什么的,可惜或许是什么都没等到,绿音听到他长长一声叹息,因为那声叹息,她花瓣上的一滴晨露也跟着滴入水中,带起一阵清微的声响。
绿音看到他朝着她的所在看了一眼,然而池水已经跟着平静下来,无波无痕,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动过的,或许不过是绿音身下的池水,以及,绿音那颗心。
她突然开始期盼起下一次能再见到那个人,可是这一等,却又是好久,池中的鱼儿,又换过数遭。
生有所恋,却偏偏度日如年。
他后来又来过很多次,有时带了琴过来,有时候拿了本书在池边轻轻念着,绿音听得懵懵懂懂,却也好似懂得了些什么。
她的姐姐依旧还是同样的态度,不过“好吵”之后终于多了一个词——“好烦”。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吵更不觉得烦,她甚至恨不得他每日都来,可惜,这当然只是期望罢了,他不可能每日都来,甚至后来,他来的间隔越来越长,每次停留的越来越短,然后有一天她用她那贫瘠的算法一算,他似乎很久都没有来了,从来都没有这么久没有到来过——也许他……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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