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此刻却唯余了尴尬。仪萱缓了一会儿,道:“啊,太好了。什么时候的恢复的?”
她声音里的瑟缩和颤抖并不明显,但苍寒却听得清楚,他蹙眉叹道:“大约是魔种引动的时候。”
“是么……”仪萱又停顿片刻,而后,声音微微提高,道,“你听得到就好了,省得我再说一遍。师兄,你目中无人的性子也应该改一改了。对敌之前,先想想策略……”
苍寒听到这里,已然黑了脸,“尊卑有序,我是师兄,轮不到你教训我。”
“动不动就拿辈分压人,胜之不武啊。”仪萱道。
“想打一场么……”苍寒斥她,说话时却呛了口气,咳嗽了起来。
仪萱忙倒了杯水给他,笑着道:“身子不好就少说两句吧。”
苍寒喝过水,缓下呼吸,慢慢道:“你以前也曾说过,自我离开易水庭后,你早已不视我为同门。以师兄自居,看来是我狂妄了。”
仪萱听他这么说,知道是她先前的那番话惹他不快。她也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后悔,但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十年之前,他们就是这般的关系。言语冲突,刀剑相向……似乎这样才是他们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
仪萱轻轻一笑,道:“你略长我几岁,所以名义上称呼你一声‘师兄’。可情分上,就不这么算了。你我同门不同师,以往在门派中也不相熟,你又不曾像兄长般照顾过我,哪里担得起这个‘兄’字。你和芳青师姐才是真正的师兄妹,那些摆架子的话,你对她说去。”
苍寒略微沉默,应道:“也罢,本也是如此。”
本也是如此——这句话与方才仪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的心里竟是一阵轻松,再开口时,声音也坦然明快了起来:“虽是如此,我毕竟奉了师命来照顾你,自当尽心尽力。如今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是饿了?”
苍寒摇了摇头,重又躺了下去,而后问了一开始的问题:“这是哪儿?”
仪萱这才有机会将他们到永圣天宗求医的种种遭遇跟他解释了一遍。苍寒听罢,也不评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仪萱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安静的屋内,唯有呼吸声轻轻起伏。她有些尴尬,又生心慌,开口道:“师兄你先休息会儿,别睡着,我去打盆清水回来给你换药。”
苍寒点了头,算作应答。仪萱如逢大赦,飞快地起身到梳洗架上拿起了水盆,又迅速地退出了门外。待关上房门,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方才说的那些话,哪些真心哪些敷衍,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纠结,让她大耗心力,竟有些累了。她慢慢往水源走去,步步无力。不自禁地,想起他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无助地挽留,只因他伤重脆弱。待他康复,一切如旧……也罢,本也是如此。
她笑着宽慰自己一句,加快了步子。镇上的水源,是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清溪。家家户户都筑了沟渠,将那清溪引过宅院。她在水渠边蹲下,正要打水。忽见一条死鱼随水漂来,仪萱只怕这尸体污了水源,伸手将它捞了出来。
这条鱼的肚子被咬掉了一大块,大约是山中的野兽所为。弱肉强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仪萱叹口气,正要将它放在岸边。突然,手中的死鱼轻轻一动,竟似活转了过来。只见那鱼肚上的肌肉迅速长出,转眼间就遮没了鱼骨。而后,鱼鳞片片,随之重生。只片刻的功夫,那条死鱼已复活如初。鱼儿一个挣扎,从仪萱的掌中跳起,重新落回了水中,倏忽游远。
仪萱怔在了原地,原本应该赞叹的奇迹,如今却让她生出恐惧来。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出现在她头顶,蔽去了蒙蒙细雨。她慌忙抬头,待看到来者,她弃了水盆,拔剑出鞘,做了攻击之势。
还是那般灰暗的身影,还是那般死气沉沉的神色,眼前的人,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
他望着仪萱,表情里生出些许落寞,问道:“我像魔物吗?”
仪萱不接他的话,举剑厉声道:“滚开!”
他自然不怕,喃喃又道:“我不是魔物……我是仙宗弟子,师承上旸真君……”
“我管你是谁!滚开!”仪萱喝骂道。
他双眼空洞,如死水一潭,全无生气,“你想救人……你是来求医的……可我谁也救不了……枯骨生肌、死者复生,六虚圣山真虚境……谁也不会死……杀不光……怎么也杀不光啊……”
他这样的话语,让仪萱有些毛骨悚然。她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以此让自己安定。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这件事,让她沮丧无比。就在她思索对策之时,陆信走了过来。
他是听到仪萱的喝骂才出来看看的,但一见那男子,他满目惊愕,竟几步跑了上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凄声唤道:
“神医,终于又见到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大家是不是有种好感度被瞬间清空的“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坑爹感呢~~~
期待温馨感人剧情的读者大人们,你们太不了解我了~~~啊哈哈哈哈~~~
纠结才是王道啊!握拳!
下章看点:
即使知道危险,谁又能拒绝那甜蜜的饵~
欢迎到时收看 ~~~
忘记公布龙套了……囧~~~
致韵——cohrin
黎睿——黎睿
为了爱与正义,努力吧!!!
☆、十三
神医?!
仪萱忆起了先时陆信跟她说的话,什么永圣天宗内有一个能治百病的神医云云。竟然是这个人?!
那人听陆信这么叫他,唇角扯出了一抹诡异笑容来。他退了几步,又对仪萱道:“你救不了他……踏进真虚境的时候,你就救不了他了……”
此话说完,他身子一退,消失在了雨色中。陆信口呼着神医追赶上去,可哪里还能追上。他悻悻回返,小心地问仪萱道:“姑娘,你认识神医?”
仪萱早已被那些故弄玄虚的话惹怒了,虽是陆信问她,她却依旧一脸怒色,道:“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我不认识。”
“这丧心病狂从何说起?”陆信一脸慌张,“姑娘,他是永圣天宗的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啊!”
听到“起死回生”这四个字,仪萱竟是一阵恶心。她捡起水盆,打完水,对陆信道:“我师兄还需照顾,我先回房了。”
“姑娘且慢。”陆信挡在她身前,又追问道,“既然神医来找姑娘,必然是有渊源。不知姑娘是在哪里结识神医的?”
陆信的语气隐有急切,说话神态都带着不同寻常的焦躁。这种态度让仪萱也紧张起来,“算不上渊源。只是昨日在山间遇上过。”她道。
“山间?山间哪里?”陆信急问。
仪萱退了几步,拉开和陆信之间的距离,想了想之后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不远,大约半个时辰的路。”
陆信得了此话,不再多问,急急出门去了。
仪萱这才得以脱身,快步走回了房里。她死死关上房门,竟是心有余悸。这时,苍寒开了口,冷然问道:“谁?”
听到他的声音,她忽觉安定。她转身,端着水盆走向他,笑道:“还能是谁?”
苍寒半支起身子,望向声音来的方向,道:“原来你都不敲门的么。”
仪萱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只好道:“原来也用不着,今后我会记得。”她将水盆放下,又取了药剂和布带过来,而后扶起了苍寒,道,“来,我替你换药。”
苍寒点点头,又问:“脚步那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仪萱动手拆他手臂上的包扎,轻描淡写道:“没事。”
她说完,也不再开口。用十分的专注,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昨日他的烧伤何其严重,只怕血肉和纱布又粘连在了一起。若不小心,给他添了伤就不好了。但等纱布完全拆下,她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纱布之下,他的肌肤竟是完好无损。她有些难以置信,伸手摸了上去。常年习武,他的骨肉匀实,肌理紧致,摸来光洁如瓷。她这才确信自己的眼睛没花,但疑惑愈深,她又拆下了他身上另外几处包扎,仔仔细细地查看。
感觉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摸上他的胸膛,苍寒紧皱了眉头,一字一顿地问:“做什么?”
仪萱的回答理直气壮:“上药。”
苍寒只好不言语,随她举动。
一番检视,仪萱惊讶地发现,除了他肩上的凤爪之伤还未痊愈外,那些烧灼伤痕已全然消失。便是那一刻,她想起了那条从她掌心跃入水中的鱼。恐惧,一如先前。她抬眸看着他,强压着心中的念头,不敢往下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