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被缓解的那一刻,苍寒慢慢回过神来。与先前一般,他拿开了她的手,解去她转嫁伤害的法术。魔气渐渐收去,他颓然倒下,再无动静。
得找到净水,以“天一玄水阵”帮他疗伤才行!——仪萱忍着心慌,努力想扶苍寒起身。可不知为何,她怎么也用不出力气,折腾了半日都扛不起他来。她惶然抬头,又见那灰暗苍白的男子依旧站在不远处,正用古怪莫名的眼神望着他们。
仪萱将苍寒抱在了怀中,怒目望着那男子,一心戒备。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翩然而降,落在了仪萱身前。依旧是纤尘不染的白衣,依旧是圣洁无瑕的姿容,那从天而降的,正是这永圣天宗的掌门,骆乾怀。
那男子看到骆乾怀,眉宇微微一动,竟生了满面惊愧。他连连后退,待拉开距离之后,转身逃开。
骆乾怀也不追赶,亦不多言,他转过身来,看着仪萱,道:“只剩半条命了,还瞎折腾。”不等仪萱回应,他微微抬头,朗声道,“黎睿、致韵,送他们回去。”
话音一落,两名少女翩然飞落。其中一个仪萱昨日见过,正是那带着白狼的少女。而另一个年纪看来稍小一些,神色也更活泼些,手上擎着一只白鹰。
仪萱本来有万千疑惑,直待解答。但此刻,没有什么比苍寒的伤势更重要。她应了骆乾怀的话,由着那白狼将苍寒驮起,道:“先找一处活水,我要替师兄疗伤。”
那两名少女也没多话,领着她到了一处清池。仪萱扶着苍寒小心地躺进水中,细看着他的伤势。烈火,烧断了他的长发,更在他的肌肤上落下了斑驳的灼伤。褴褛的衣衫与血肉粘连在一起,模糊了伤口。寒雨之中,他原本滚烫的体温,正以可怕的速度冷却。呼吸如此微弱,断续难察。
仪萱慌忙从怀中取出了装着涤髓丹的瓷瓶,因为慌乱,好几次才打开了瓶塞。她取出一颗,喂到他口中,又掬一捧清水,助他吞咽。他轻咳一声,将那颗药丸呛了出来。她忙摊掌接住,将那药丸捏碎,混入了清水里,又喂了他一次。
“师兄,咽下去……”她知他听不见,却还是开了口,如此哄劝道。
他依言咽下了药汤,慢慢张开了眼睛。失却视力的他,眸中早已全无神彩,如今更是茫然的可怕。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那声音微弱,一出口便被湮灭在了嘈杂的雨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中。
仪萱强笑着,对他道:“没事的,师兄,我这就起天一玄水阵给你疗伤!”
她说着,正要起身做法,他却勉强抬起了手来,扯住了她的衣袖。他顺着她的袖子,慢慢握上了她的手腕,指上的力道由轻至重,握得她生痛。
他的声音低微,却努力咬着每一个字:“别留我一个人……”
仪萱这才发觉,他握着她的这个力道是何其熟悉,更明白了他是因何执意要跟她一起出来。心潮涌动,让她禁不住红了双眼。她跪下身来,握起他的手,合在了掌中。
“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再也不会了……”她如此说完,轻揽起他的肩膀,将他拥进怀里,取镜起阵。
玄水明光,晃动璀璨,映亮整片阴雨。
仪萱抱紧他一些,带着隐约的哭音,声声诉道:“你不会有事……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那声音与其说是在劝慰他,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她自己。
岸边的致韵和黎睿看着这一幕,互望了一眼,皆摇头叹气。便在这时,两人又同时察觉了什么,转过了身去。
不远处,那灰暗的人影悄然而立,用同样的怅然看着眼前满池的明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晚了……
我必须澄清这不是JJ的错……
是我发现如果在剧情截止点的话这章就怎么也不满3000字,我惆怅……囧~
咳咳~
无论如何,以口哺药这种剧情俗透了好吗?!我才不会用呢~哼~
[那只:你够……]
下章看点:
说坏话的时候要确定别人真的听不见啊有木有~
欢迎到时收看~~~
☆、十二
治疗完毕之后,苍寒已然昏沉睡去。仪萱虽然恼恨永圣天宗的行事方法,现在也不得不仰仗黎睿和致韵。
待回到真虚境,仪萱同她们二人告了别,自行扶着苍寒进去。这时,二人中年纪稍小的致韵开了口,道:“姑娘。”
仪萱止步,回头望着她,“还有什么事?”
致韵道:“姑娘是修仙之人,应该没有家累吧?”
这个问题何其突兀,仪萱耐着性子答她:“没有。”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致韵道,“再也不要踏出一步。”
“我们不过是来求医的。我师兄的伤一好,我们就会走。”仪萱的语气冷然,“一会儿杀,一会儿救,我不知道你们永圣天宗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今日之事,我不会忘。也请你们告诉那个带着白凤的同门,这笔账,我易水庭一定会问你们讨回来!”
致韵面露难色,正要解释时,一旁的黎睿却道,“致韵师妹何须与她多言。时候到时,她自然会明白我们的道理。到时候,如何抉择,就看她的悟性了。”黎睿说完,微微颔首,带着白狼飘然离开。
致韵无奈,想了想,又道:“姑娘暂时就留在真虚境内吧,那些走散在山中的仙盟弟子我们会找的,请姑娘不必挂心。”她说完,对着仪萱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仪萱早已习惯了永圣天宗这种莫名其妙又故弄玄虚的态度,心里除了厌恶,别无其他。但致韵最后的话,还是让她有了些许宽慰。她来不及回礼,只好目送了她片刻,而后扶着苍寒回了陆信宅中。
陆信见他们狼狈回返,又是一场惊忙。仪萱哪里有心情跟他详细解释,只说是遇到了狼群,又问他讨了些纱布绷带和金创药剂,匆匆回了房。
她花了很久才替苍寒清理好伤口,包扎完毕,她扶他在床上躺下,静静守着他。这一夜,她不敢入睡……
……
待到第二日早晨,一夜的大雨渐微,化了蒙蒙细细。说来也怪,在山中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冷,但回了真虚境,那料峭春寒荡然无存,笼罩周身的,是无比怡然的暖。
天亮没多久,陆信便照旧送了清水食物来,关切地问过苍寒的伤势,更不忘嘱咐仪萱,再也不要离开村镇。仪萱对他的关照甚是感激,笑着一一答应下来。
送走陆信,她依旧回到了苍寒的床前。阴雨天气,晨光轻薄,映得他的面庞分外素净。以往,她只当他冷傲严酷,即便五感缺失,亦坚定强悍。但昨日的遭遇,让她的认识完全瓦解。她早该想到,现在的他是何其脆弱又何其不安。
她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上他的手。就在这时,他低低呻/吟了一声,缓缓醒转了过来。
仪萱大喜过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她说到一半,自己打住了。
又忘了他听不见——她自嘲地笑笑,执起了他的手,轻轻写了一个字,却是“早”。
苍寒并不应答,只是反掌,又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仪萱的心里生出酸涩,几欲落泪。她吸吸鼻子,把眼泪忍了回去,笑着自语道:“知道了,陪着你还不行么?”
“这是哪儿?先前的狼和那个人呢?”苍寒问道。
仪萱听到这些问题,无奈更甚。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写写就能说清楚的。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叹着气道:“我也想告诉你,可不知要写多久啊……”
苍寒皱了皱眉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仪萱见状,忙伸手扶他。许是举动之间,牵扯了伤口,他眉一皱,轻抽了一口气。
仪萱一听,复又想昨日之事,一时间又是难过,又是懊悔,忍不住埋怨起来:
“那个姓骆的有句话说得真没错。只剩半条命了,还瞎折腾……为什么非要硬战呢?明明看不见也听不见,还一股劲儿冲上去,难道你以为自己能赢吗?这根本就是逞强嘛。我知道你很厉害,但那是以前——不,以前也一样,只要遇敌,就不管不顾,一心求胜。这种奇怪的骄傲趁早丢了吧!多少也想想跟同伴合作,或者以退为进什么的。你这样根本就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仪萱……”苍寒忽然开了口,声音微微有些阴沉。
仪萱只当他要叫她做事,叹着气道,“……啊,我话没说完,又要使唤我……”
“我听得见。”
苍寒说出的这四个字,肃然深沉,如冷雨倾盆,瞬间将仪萱全身浇透。她似乎被冻住了,好一会儿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