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可能真的是好奇心太强了,看到他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到王宫北面的祭坛去,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于是,趁他不注意便钻进他轿子的暗格,跟去了。
祭坛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根本就没机会见,下轿子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冰冷却泛着水雾的冰制世界中。
说起来奇怪,那里空间很大,空气很冷,地面是银白色的冰砖,上面浮着些稀薄雾气,头顶是参差不齐粗细不均的冰棱,冰棱不是很长,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的明亮而不刺眼。
里面没有一个人。
我是等他下了轿子很久才偷偷溜下去的,没有人带路,在那儿我很快就找不到方向,慌慌张张的乱了阵脚,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所过之处皆是大小不一的明珠在发光引路。
走迷宫似的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冰冷的空气更冷了,眼前更有迷雾缓慢浮动,我又惊又怕,疯狂的跑了一阵。
当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竟然从迷雾里走了出来。
可那眼前的情景让我呆了。
面前有座一人高的石台,石台脚下是个池子,池子里长出一种通体亮红的藤蔓植物,叶子呈心形,藤蔓粗细不一,粗的有手腕大小,细的类似人的血管。
那些植物自石台脚底爬出,顺着玉石台蜿蜒上爬,枝枝蔓蔓将石台包裹得很严实,乍一看去,几乎看不出那是一尊石台。
石台上面放了两个小小的棺材,呈现出鲜红色却是透明的,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后来才听说那便是传说中的血玉水晶棺。
血红色的藤蔓爬到石台上面,便将水晶棺包围起来,看上去水晶棺就好像是鸟巢里的两只卵,红色的卵。
010
本想多研究一下那两个娃为什么会被放在棺材里,封在那个石台上,可因为我的一声惊叫引来了雪千寻,他看我在石台上,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接着就一挥衣袖以迅雷之速将我从石台上扫了下来,然后,就封了我的哑穴。
当我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玉石台,玉石台周围泛着大红色的光,光芒中流转出两个字‘血封’随后又冒出个古怪的符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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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我仍然觉得好奇,好奇他两个娃娃的身份;好奇他为什么要将他们封在棺材里,从他当时的反应来看,那两个娃娃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当然,也好奇他明明因我擅自跟踪还闯入这么秘密的重地而感到气愤,却为何不发怒。
今天说到这两个娃娃,他竟怒了。
外面值夜的宫人听到他的怒喝慌张而惶恐的敲了敲寝宫的门,“王上,出什么事了?!”
“滚远点儿!”原来他的真面目是如此暴戾的,真不知他那张一直以来淡泊绝美的脸浮现出巨怒之气,会是什么模样。
门外的宫人似乎被他给吓坏了,半晌没敢做声。
“王上这是生气了么?”我明知故问。
他不说话,屋子里陷入死寂。
他不说话,我也懒得再开口,只安安静静的等他下一个反应。
良久,身下的被子轻轻动了动,然后床榻一动,他又躺了下来,一手将我揽住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他的手很凉,搭在我火烧一样的背上让我觉得很舒服,趋利避害是我的本性,于是我拖着无力的身子努力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果然舒服很多。
011
“哎”锦如抱着我坐在床边,笑容早已收敛,叹了口气,幽幽的道“王上他又翻了萧妃的牌子,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啊,虽然你不是人,可你却可以与王上夜夜相拥而眠”她的目光哀戚而幽怨。
我不能说话,自然没法安慰她,就算会说话,也不见得安慰她,路是她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做妃子,自然得有千万佳丽共享一夫的觉悟。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我的皮毛,本就水灵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之后更显楚楚动人。
对着我讲这些自然没用,她这是讲给门外走来的人听的。
我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雪千寻回来了,反正我是靠鼻子,他身上的香气其实很淡,可我的鼻子太灵敏。
雪千寻进来后并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凝在了她怀里,她怀里自然是我。
不知是不是我这一族濒危所致,还是他本身就近乎执拗的喜欢着狐狸,不但每天和我同吃还几乎每夜与我同睡。
想到今天他翻了萧妃的牌子,心里有点窃喜,他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王上,您回来啦”锦如满脸堆笑,轻手轻脚的将我放下才赶忙迎上去无比娇羞的扑入他的怀里。
他依旧表现的很温柔,但这种温柔中多了一种帝王气度。
“恩”他摸了摸锦如的头,浅浅一笑,“你不是在学刺绣么,怎么会来这儿?”
“王上,人家想你啊,你都不来看臣妾”锦如面飞红霞,腻在千寻怀里。
果然是最受宠的妃子,连撒娇也敢带埋怨的,而雪千寻没有丝毫不耐。
我蹲坐在地毯上,仰头安静的瞧着他们,冷不防雪千寻本已离开的目光又杀了个回马枪,正和我四目相对,没看错的话,他的眼底还带了笑意。
我竟然会颇不快的把脑袋扭到一边去,我想我肯定是中邪了,不想再看他们,起身抖抖满身的毛,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殿外走。
012
蝴蝶还在飞,花香淡淡萦绕,突然想去外面看看,如果这是一望无际的草野或者连绵起伏的缓坡,那该是怎样的景色?可惜,这里是王宫,是牢笼,而我没法离开也不能离开。
胡思乱想着思绪飘了很远,依稀有人影在眼前晃动,可是看不清他是谁,虽然身影很模糊,却让我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脑子不能思考像是被灌进了很多浆糊,始终不清醒。
可能是晒久了,给晒晕了吧?我迷迷糊糊的想,眼前一会儿是亮的耀眼的太阳,一会儿是纷乱嘈杂的身影。
似乎过了很久,有人捏住我的前爪儿,将我拎起来晃了晃,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做梦了,哪里来的什么身影?
我张嘴说话,声音一出来就成了呜呜的狐狸叫,自己听了那声音都觉着怪委屈的,忘记了,白天我是根本说不出人话的。
凝望着雪千寻,我使劲儿扑腾了两下,没挣开,只好泪汪汪的望着他。
他和锦如亲热完了就来找我,我还真是颇得他心的宠物。
“怎么又睡了?”他问,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语气还是那么柔和,谁也看不出他刚刚还和锦如热和。
我蔑视他!这种虚伪的男人!!!
他笑了,这笑意却和以前颇不相同,竟然带了些许得意。
这让我觉得他有病,这种事也值得、也好意思拿到我跟前来炫耀?!
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得泪汪汪的望他,谁让我现在被他拎在手里?如果哪天他掉我手里,我……
会有那天么?我眯了双眼,实在没有把握,这样的人看似宁远淡泊,可他那双水墨点染的眸子,却从没见过底。
不过,我会等,机会总会有的,我从不曾绝望。
013
锦如走了,他并没进房间而是叫了一帮内侍来,吩咐他们将寝宫里的一切全都搬出去烧了。
我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眼想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我什么都看不出,他依旧是笑容可掬,举手投足依旧优雅迷人,看不出他有半点阴郁情绪。
但他为什么要将寝宫里所有的方小说西全都毁掉?看着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器物被内侍们搬出去,觉得很心疼,毕竟都看了五十来年了。
而此时,我也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他五十年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寝宫里宠幸妃子,还……还是白天!
“舍不得么?”他一边抚摸着我的脊背,一边问。
我抬头看他,他却透过窗棱看着空荡荡的寝宫。
我没回答,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他却又开口道,“你知道吗,是你毁了我们之间的宁静,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突然觉得他肯定是哪根神经抽筋了,一样的话竟然说两遍,难不成上次他没说,真的是我幻听来着?
我疑惑的瞧着他,实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我打破了我和他之间的宁静?除了四十几年前偷偷跟去祭坛看到那两个血封的娃娃之外,我好像没做过其他的什么事吧?再说这件事我也没有泄露出去,怎么他就突然这么说了?
“怎么,你不明白么?呵呵”他笑了笑,眼神疯狂而复杂“是啊,你怎么会明白,怎么会明白?!”
014
听到这声断响,他也是一愣,随即是满脸无措的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好像刚刚捏断我的脊骨根本就不是他愿意的,他只是无心而已。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