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面朝天,躺地上,寝宫里什么都没变,唯独少了一张床,那张小小的雕花床,是他将寝宫用具彻底换血后新增加的。
没记错的话,他令人搬进来后,还没机会睡上一觉,我就已经变成人了。
那张小小的雕花床再也容不下我。
雪千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知道,当我睡过一觉睁眼时,他就半躺在摇椅上安静的凝视我,眼神迷茫而寥落。
“你终于醒了。“雪千寻轻轻摇着摇椅,将目光移向窗外的暮色。
他自言自语似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次受伤醒来之后,就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忘了是谁一刀刺透我的心窝,也忘了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会有血色梅花般的伤痕,但是,每次看到那伤痕都会觉得很痛很伤心。”
顿了顿,他继续摇着摇椅,头微微偏了偏,靠在椅背上,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优美且哀伤,“无涯和萧君告诉我那个杀我的人是你,本来我决定要将你凌迟的,可是一看到你,就犹豫了。”他抿了抿唇,眉头轻皱,“下不了手,你知道么?我很想杀了你,真的很想。”
“那种很想杀一个人却下不了手的感觉真伤人啊。”他还是缓慢的摇着摇椅,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扶手,“当我要下令杀你的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杀,杀了会后悔,杀了你自己也会死……’”他仰头望着屋顶,“那声音就像是另一个我,焦急得要哭泣……”
“你真的失忆了?”我的双眼不争气的红了
他没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吗?孩子,没了……”说到这儿,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混乱,有些迷茫,本来微皱的眉头,此刻皱得更深,“我总觉得很久以前,就有过这种丧子的心痛感觉,可是,我想不起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生不如死
我红着两眼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本以为我不会在乎他将我当凶手的,可当他真的亲口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我竟痛的不堪忍受。
“我没有推她,王上,我没有,真的没有!”第一次在他面前不争气的哭了,哭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然而,雪千寻不再是之前的雪千寻,他的目光那么冷,那么厌恶。
他说,“如果你承认,本王还敬你有几分胆子,没想到你竟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懦夫!”
在他怒红的双眼中,我被他拎起扔到床榻上,浑身的骨头几乎被摔裂,血水更是染红了他洁白的锦被“不是的,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你给我闭嘴!别让我看到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他伸手粗暴地蹭去我眼角的泪,变得更加狂躁,眼中的戾气也更加深重。
我知道,锦如流产的事情让他怒了,但是,那不是我做的,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侮辱与惩罚?
他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捆着我的绳子,而我的双手双脚早就没了知觉。
在劫难逃了么?“雪千寻,我说过不是我做的,不要让我彻底恨你!”
我扯着嗓子大吼,他微微一顿,随即冷笑,“还要狡辩?在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说不是你做的,让本王如何相信?!‘不要让你彻底恨我?’你是不是恨我,恨我到什么程度那是你的事情,现在你只要知道,本王恨你,要你生不如死,要你偿还亏欠本王的一切,不管是那一刀之仇还是丧子之恨!”
化为齑粉
“你哭什么,觉得很委屈很难过么?那么你伤我的时候,推锦如下水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后果!”他扬手,落下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那样一个看上去淡泊平和时时带笑的人,竟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全因锦如失了孩子,到底是锦如对他重要还是锦如的孩子对他重要已经无可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认定了我就是那罪人,谋杀锦如以及她肚里孩子的罪人。
我知道自己半张脸肿了,嘴角也在淌血,而他仍旧来势汹汹,他不会放过我了……
“王上”紧要关头,外面忽然响起亦尘的声音。
“滚!”他没有多余的话。
“王上,鬼域太子差人送来请柬,请王上赴登基大典”
“听说他是你的情郎,来得很是时候么,不如就让他看看我们的状况如何?”他忽然停止所有动作,猛地将我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一手摁住我的背,一手把玩着我的发,嘴中却气定神闲的一声吩咐,“进来”
我一惊,他居然要我这样见人!我挣扎,死也不干!
“怎么,怕你的情郎见你这光溜溜的样子?也好,那么朦胧婉约一些如何?”他一伸手,将纱幔放下来。
果然很朦胧很婉约,我连伤心痛苦的心都没了,索性趴在被子上,静观其变。
亦尘推门而入,看了眼低垂的纱幔,半低着头,“王上,这恐怕不方便……”
“过来,本王都不在乎,你拘谨什么?”他赤着身子,乌黑的发却将他纤长的身体裹了大半。
亦尘有些犹豫,最终放开步子走到床前,跪下将一封黑褐色烫金请柬呈上来,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亦尘的脸
“请你,不要这样对她,你明明很爱她,我不知道你近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性子会这么变化无常,但是,伤了她你一定会后悔”亦尘勉强撑着身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雪千寻,而雪千寻的嘴角始终擎着冰冷而邪气的笑意。
“是么,你这么了解我么?哼,那么到了后悔的时候我就捶胸顿足的后悔好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就是恨她,要她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你!”亦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已经连坐直都很难做到,却突然蹿起身向雪千寻袭来。ω
雪千寻眸色冰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亦尘的攻击划开,然后手腕一翻拍出一掌,带着凌厉的风势,落到亦尘的右肩上,裂骨脆响后,亦尘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忽然在我身上点了几下,然后顺手撕下纱幔包粽子似的一裹,将我扔到一边,便踱步到亦尘面前,屈身揪住亦尘的头发,鄙夷的说:“就凭你也想救她么?也不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亦尘那一直被头发遮盖着的半边脸——格外苍白,皮肤很细腻,如果不是因为刺上了‘冷心冥’三个鲜艳欲滴的字,那算是张完美地脸。
看到那三个字,我无比震撼,若不是情到深处,会有谁愿意将别人的名字刺在自己的脸上?
忽然很好奇那个冷心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亦尘如此牵挂?
突然想到他曾说我的名字就叫心冥,那么,这“冷心冥”三字是指的我么?
想到这种可能,我不但没有欣喜感,反而觉得喘不过起来,整个心头都被一种若有若无的悲伤歉疚充斥着。
“冷心冥,是我吗?”我脱口而出。
一句话换来两个人的愣怔,亦尘是因为震惊,而雪千寻却是因为茫然。
“冷心冥?”雪千寻这才将目光移到那三个字上,皱着眉努力回想着什么,神情痛苦,眼神迷乱,最终,他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指着寝宫大门,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道,“爷,该用晚膳了”是无涯。
苟且之事
我和亦尘静默的坐在牢房里,很久都没说话。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可知道欺君是要杀头的”
“习惯吧,有的时候我也想为什么要不计代价的对你好,我也很想改,可是,改不了,一千五百年了,支撑我走下来的,不过是再见你一面。”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内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要为此而感到歉疚”
“亦尘,能不能告诉我,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一千多年啊,魂魄这种方小说西无形无质,人的性情面貌更是变化千万,你们怎么能确定等的人就是我?”
“呵呵”亦尘笑着摇头,“我不会认错的,夜千溟也不会认错,而雪千寻更不会认错……”
“为什么雪千寻更不会错?”我有些好奇,可又有些害怕得到答案。
亦尘摇头苦笑,“因为他啊,因为他一千五百年前在你的灵魂中种下了‘雪篱之印’”
“什么是‘雪篱之印’?竟然能种在人的灵魂里?”
亦尘又一次摇头,“原谅我,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有的事情,只有雪千寻和夜千溟才能告诉你,很多事情,我都已经忘却了,想记住都不行,否则,我也不会将这名字刺在脸上”
我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有的事情你不能说?”
“这就是邪界的禁制啊,再说,我现在已经成了雪千寻的随侍,是永远无法背叛他的旨意的”他摇着头苦笑。
“随侍?这就是你不回微尘馆的原因?”怪不得那天锦如会叫他内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