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这种痛苦的争斗从有了六合诸族起就绵延至今,大大小小的矛盾在这大荒之上随时都能酝酿出一场你死我活。虽然很常见,但并不意味就是正确的。重华对我说过:“迟早,四海八荒会角逐出一个强者,到时所有的战乱就会平息了。”
我觉着,他的理想是好的,但实现过程却是艰难乃至不可能的。因为我实在很难想象,魔族会和神族握手言和,坐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赏个舞什么的。光想一想就好可怕的样子。
正在我思考到底有没有可能三界会有大一统的时候,眼角不经意瞥过一道黑影极速划过弯月,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我确实看见了,因为那个黑影正飞快地朝我而来。
等我运气倒退了三步,那横冲而来的东西也直接载到了我面前。那是只长尾四翼灵渠兽,气息奄奄,看起来摔得不清的模样。目光再向后移一移,它背上驮着一个人,一个我认识却本不应以此情此景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那人是秦卷,一身血痕斑驳的秦卷。
在我的认识里,大凡位分高点、年纪大点的不管神魔都挺能打的。神族的重华虽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但一手剑术使得可谓精妙绝伦;魔族的长奉常年出征在外,虎枪下无数冤魂;再不济便是我,揍倒一两个不成气候的恶徒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当我看见三十八万岁高龄秦卷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觉着打小生来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撼动。等半柱香后,我替他检查略作些休整,那本撼动的人生观又晃了一晃,晃回了原位。
那些看似可怖的鲜血全不是他的,这到底是杀了多少才沾了这一身血迹?我啧啧胡乱替他剥了外面的长袍,腾地一把火毁尸灭迹了。挪动他的过程中,估计牵扯到了哪里,他闭着眼发出了一声极轻的□。
凭着多年的经验,我迅速地将他浑身摸了个遍,果真在碰到左肋下时他的眉头重重一皱。想也没想,我撕开了他那里的衣服。皮肉算得上整齐,但肋骨之间有个不甚明显伤痕。说不明显也尽然,只因为……那处被个吻痕所覆盖,所以伤口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我蹲在旁边,喃喃自语道:“这年头的姑娘家都这么凶狠了?亲个热都能要对方的命?”
不管具体□如何引人遐思,救秦卷这条命实乃当务之急。那伤口见了风,瞬间就变了颜色,青紫的毒素顺着血流脉络朝四面八方而去。下毒的人心思巧妙,手法狠毒,颇有毒祖弟子的风采。
拔了头上的簪子,在月色下比划了下,身有点粗,头却细的很,这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先用簪子刺入他周身几处紧要的灵穴,封住蔓延的毒素;再凝神用簪头刮去伤口边已开始烂掉的腐肉,即便在小心,疼痛再说难免。不多时,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没再吱出一声来。
处理完伤口,再来就是解毒了。算他秦卷命大,遇上了我,准确来说遇上了这八荒罕见的玉姥树。
两三个时辰后,才算将他彻底料理完毕。抹了把额头汗,瘫坐在他身边,眼见着他的呼吸均匀舒缓下来,知晓应是无大碍了。
在我摇着袖子扇风时,那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张开了嘴:“你为什么救我?”
我咧嘴一笑:“因为祖宗我心善啊。”
才怪!
作者有话要说:看!一发三章!多么有节操和诚意的我!
正文3祖宗,相亲吧!
眼见的天要亮了,我拍拍身上的灰泥准备爬下去。看秦卷一动不动躺在那,好心地提议要不要我送他回房,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点面子都没挣到的我摸摸鼻子,说:“也罢,你这毒一时半会着实不能动弹。”
“一时半会是多久?”他的眼睁开一条缝。
我抱着无比真诚和认真的态度告诉他:“一天一夜。”然后负手晃悠悠地下了房顶,回房去睡觉了。
可惜这觉没睡上几个时辰就被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给搅和了,少燕在门外细声细气地问:“祖宗,您醒了不?”
我翻了个身,当没听见。
然后我就听见他很忧愁地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还没醒,要不每隔半个时辰敲一次看看。”
……
半个时辰后在少燕伺候下洗漱完毕的我端着茶,看着左手打翻了胭脂盒子还没来得及扶起来,右手又掀了铜镜的少年,幽幽道:“少燕呐。”
“在!”一片狼藉中的他苦兮兮地回过头:“祖宗有何吩咐?”
“你说你到底少了哪根筋,祖宗我砸锅卖铁都给你补上。”
“……”
要说这山神一族中来往的女子皆多,也不知为何偏偏派了个手不勤、腿不利,更是个儿郎身的少燕来伺候我。思来想去一直没思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地就将这话说出来了。
少燕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古怪,受伤中带了点僵硬、僵硬中又带了点羞涩,最后忸怩道:“爷爷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为什么这句话里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串到一起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在我还琢磨着时,少燕禀告道他的爷爷和那精明的族君姑姑今日为庆贺秦卷和我渡劫成功,特意摆了几桌酒席,请我二人赴宴。
一脚刚踏出门就瞧见在秦卷那伺候的少英,满面狐疑地走来:“祖宗,您可瞧见了仙上?”
秦卷?“唔,应该还在洞府里睡吧?”低头理袖口的我随口答了句。
“要是在就好了。”少英愁苦万分道:“仙上打昨夜就没见着踪影,也怪我伺候不周。早在他说出门办事时就该跟着去了。”
他出去办的可是风流事,你要是跟去了,今天长着针眼回来算好的,就怕被他杀人灭……等等,秦卷一夜没回去?
仰头往上看了看,我有些心虚地咳了咳:“这个,我想,秦卷或许还没改掉鸟爬树的习惯,你往上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
“……”
山神从严格意义来说不算神族,也不算魔族,勉强可算得上是妖精一类的。盘古身化山川大地时,他们也随着山石的灵气应运而生。八荒之中的山神山精多化自土木灵气,单纯仁善。当然魔族那边也有山神之类的,只不过他们的称呼更多的是夜叉、捷疾鬼等。俗话说的好,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别看这山神没有神藉,一些神位不高、住在这山头的小神小仙见了他们都要客客气气地拱一拱手,以求日后行个方便。
到了宴上,见着少燕的爷爷,却是非常和气。白发苍苍一老人家,拄着青木杖竟是要给我下跪,唬得我连忙扶起了他来。
“祖宗您可终于醒了过来。”老山神泪洒衣襟,声音都有些颤抖:“小人便是此刻死了,也能瞑目九泉,不负祖辈和父神之托了。”
平时少燕他们喊喊也就罢了,这回功夫被个看起来是自己祖宗的人喊祖宗,我仿佛听见我那脊梁骨咔嚓一声响,重重压上了座沉沉大山。我也颤抖着声,道:“辛苦诸位了。”
在主位落了座,我忽有些诧异:“醒过来?”
老山神在少燕她族君姑姑的搀扶下在下席坐定,一开口又是老泪纵横:“祖宗不知,正亟您开花落叶、功德圆满之时,不知因何缘故陷入沉睡之中,迟迟未抽出花骨。我等以为仅是一时时辰未到,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个数万年。今日见祖宗您已脱胎而出,风华正茂,小人真真是死而无憾了。”
言罢,席间皆是片唏嘘、不胜感慨之声。
为了配合气氛,我也唏嘘两声,扯了袖子,擦了擦干巴巴的眼角。
这时,不远处一声悠长唱念:“秦卷仙上到。”
青墨垂发,赤金锻袍,迈步而来的秦卷看上去除却面上没什么血色,倒是一切如常。嘴角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意,那缕笑意不同与他在我面前露出的冷笑、嘲笑,而是风轻云淡的宁静温和。霎时,我有种错觉,这个人并非是我所认识的那只张扬慵懒的凤凰,而是另外一个人。
看着他从容不迫地一一受了礼,在我身旁坐下,一派平静自然。
我放心地调转回目光,耳侧突然淡淡响起一句:“清晨的露水有点凉。”
喝了口水的我猛地呛出了声,连咳不止,本一起举杯的全殿人齐齐朝我看了过来。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拍两下,一块帕子伸了过来温柔地替我擦拭嘴角:“你看你也三十六万岁高龄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样?”
“……”我呛得更厉害了,狠狠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绢子,再狠狠地用眼神剜了他一刀,试图在他身上剜出千刀万剐的气势来。
坐得最近的老山神摸了摸胡子:“祖宗虽有三十六万岁,但毕竟从仙胎化出不久。说句不恭之言,与一般少年少女的心性是差不离的。”
这话总算说得我心里舒坦了点,若真算起我从娘胎里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八万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青春大好之时啊!
秦卷一笑,不做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