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生气,更苦闷的是一时间还找不到冤大头撒气。于是循着以往的老办法,决定去市集里狠狠吃上一顿,以泄怨愤!
青丘市集与人间并无二般,卖出买入亦需银钱,好在打来时,秦卷就给了我个绸缎袋子,里面兜了大大小小不一的银锞子、金珠。
摸到怀中小小的袋子,不免想起那个屡屡放我鸽子的可恨人,很骨气地又揣了回去。这段骨气持续到十步后看到白乎乎、热腾腾的葵花糕后荡然无存,站在摊子前磨蹭着百般纠结。
一包才出屉笼的葵花糕端端递到了手边,抬头,一手拿剑一手托着葵花糕的白念正站在我面前,很了解道:“没带银子吧。”
“……”握着满满一袋子金银的我默默将它们塞了回去。
择处人少干净的地方坐下,白念默不作声地看我一口一口吃着葵花糕。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就算糕点再可口,我也吃不下去多少。抹了抹嘴,我道:“你也是来逛集市的么?”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看他神情似乎不是很高兴,我也不便多问,揪了根茅草,把它想象成秦卷那厮,先削头后腰斩,折腾得非常畅快。
“今日是我一个朋友的生辰,她喜欢叮叮当当的小玩意,于是每年今天都会来集市走一走。”他突然开了口,平平静静的语调:“年复一年,就成习惯了。”
茅草一不小心碎成零丁数截,落在地上,我低头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她很幸福。”
“她不在了。”忽而风来,无数的樱花翩跹飞舞,遮住他的表情:“几百年前,她就死了。”
装作沙迷了眼的我揉了揉眼角,爬起身:“我渴了,去买碗茶。”
庆幸他没有跟上来,若是跟上,倒不知如何解释我这副表情了。
走了会,那股子心酸也便淡去了,倒真觉得有几分口渴。回首找摊子时,一道熟悉身影在眼角处转瞬即逝。
来不及发愣,脚下步子已骤然加快,跟了上去。那身影左拐右拐,犹如道魅影,愈行愈快,且似完全听不见我的呼叫,以至于后面我不得使出御风之术才得勉力跟上。
待他慢下速度,就见人影一晃,消失在了块高高的青石壁之后。
我喘了喘气,喝道:“少英!你小子给我出来!”
声音撞在石壁上,空荡荡的只余回音,零星蒿草随风摇摆不定,暗沉的绿色与赤红的地表形成刺眼对比。
急躁褪去,眼睛再不管事也能看出此刻的不对劲。之前由于一时见着了少英没细想就跟了过来,此刻冷静下来,悟出这有九成是个诱敌之计。
警惕地看向四周,退了一步,没有动静,又退了一步,周围仍未有变化。一连退了十来步,皆是安然无恙,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多心了。
这个怀疑在下一瞬间就被打破了,脚下一软。
本坚硬牢固的大地就和融化了般,火红的土壤变得浓稠炙热,与我的双足密不可分地粘糊在一起。那块怪异耸立的青石壁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如此变成无数块将我团团围在其中。
地面越陷越深,腾云、驭风之术皆使了个遍,一碰到这怪异的红土就和泥牛入海,了无动静。无奈之下,望见旁边半人高的蒿草,便想召来它们,将自个儿拖出去。蒿草动了一动,慢慢抽出柔韧的枝条,凌空飞来,将将碰到我指尖,轰然平地起了道火光,将之烧得干净。
焦黑的草木灰撒在土中,漆黑得像我此刻的脸色。
最终,我望着头顶上方的遥不可及的天空,不禁感叹,论作死这世上真真没人比得过我。
方才完成无瑕的平地此刻塌陷成了个长三丈、宽一丈有余的地方,四周密不透风地围着青石墙。摸了摸隐隐发热的石壁,我大概猜出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说通俗点,这里就是口锅。
设计人心思当真独特,竟是想煮了我?
可惜我的元身它又不是棵大白菜,而是株三十六万年的老木头,就算煮了,怕一口下去也要磕掉他的一口老牙。
胡思乱想间,脚底周围的热度渐渐升了起来,烫得我站都快站不稳了。身子摇了摇,掌心扶着了墙壁,一个哆嗦猛地缩回手来,可细皮嫩肉上已然鼓起了个透明水泡……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不假思索扯了嗓子朝上面嚎了声:“敢问那方神圣,便是要我命也给个明白死法可否?总归不能让我做个无头冤魂。”
“冤魂?哼!你想的倒是美。”果不其然,一条窈窕身影出现在了上方,得意洋洋道:“这可是火神祝融所诞生的地方,土中含着祝融之力,别说你的肉身,就是三魂七魄也烧得连渣都不剩。”
我哀叹一声:“我说姑娘,我不过是让你摔了一跤,还没摔实在,不至于严重到要我的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此文即将开启“谁虐女主我虐谁”的亲妈模式。
正文13祖宗,扑倒了
“从小到大,没人敢忤逆我。”涂山环撅着嘴,这样子的她就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可笑语中的杀意却真实而煞人:“你是第一个对我不敬还活下来的人。”
“我也许是第一个对你不敬的人,但青丘即使强盛,保不了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这样的人。”我略有些无奈道:“难道你要一个个杀净了么?”
涂山环天真道:“你是第一个,只要杀了你,杀鸡儆猴,以后他们就不敢如此了。”
这是什么荒唐逻辑?世家贵族我见过不少,却真没见过比她更骄纵放肆的,一条人命在她眼中竟比蝼蚁还轻贱!
话说到此,我也冷下声来:“我是秦卷身边的人,你动我,秦卷难道不会找你们青丘麻烦?”
“找麻烦?再找,我也是涂山氏的二小姐,难道会要我赔你一条命?”她稀奇地看着我,粉粉的唇吐出几个字:“你不过是个贱民。”
意识到自己与她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却仍是抱着侥幸心理追了句:“杀人这种腌臜事你就不怕脏了小姐你自个儿的手?”
“所以,你就在这‘锅’里慢慢蒸熟好了。”她拍拍手,心满意足道:“等你化为飞灰,这里会重新变为平地,也没人知道是我对你下的手。”
俄而,头顶再没有了声音。
这是处绝境,而目前,面对烘烤得越来越炽热的地面,我毫无办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最后一丝天光收尽时,皲裂的唇角一行血流淌下,吐出吸进的气都似燥热得烧裂了喉咙。
衣裳烘烤成皱巴巴的一片,紧紧贴在肌理上,稍微动一下都扯得剧痛难忍。
我未曾不想破开这困兽之笼,脱身而出。然而,同为父神后裔的祝融之力,仿佛恰恰克制玉姥树元身的我。不动则已,一动仙法,那火气就和条窥到了猎物的蛇,不仅吞噬掉那点可怜仙力,更寻根觅踪钻进我的骨肉里,一寸寸炙烤起来。
恍惚间,想起似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你很能忍痛?”
不禁笑笑,哪有人天生没有痛觉的呢?又不真是块死木头……
一开始我也和涂山环一样娇气的很,别说这样火烧火燎,就是不小心碰了桌角,也要龇牙咧嘴嚎上个半天。直到有朝一日,落到独孤鸩手上,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到极致。
我想起了刚被他逮着的那一段日子,独孤鸩起先并没有动我,只是将我关在一方檀香木制成的似笼又似床的物什内。每日回来就靠在锦塌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酒意醉浓地看着我,那仿佛要抽筋扒皮的赤/裸眼神叫我往里面缩了又缩。
“你很怕我?”
“……”我抱着膝,抿进唇,半晌道:“你快放了我。”
“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你说放就放?”
我终于忍耐不住,对着困着自己的木头拳打脚踢,哭骂道:“你个疯子,肮脏的魔族。”
如我所言,他就是个疯子,听我这样叫骂一句,他就更加开心一分。
最后,捶得没了力气的我,抹了抹泪水,冷冷道:“你今日囚禁我,明日重华逮着你必叫你偿还百倍。”
我并不知道,那天的独孤鸩在重华手上吃了平生最惨烈的一个败仗。若是知道,我绝不会说这样一句话来。
恰是这句话激怒了他,本还有个木头待的我,被丢进了冰寒刺骨的无量海地,一节一节比我胳膊粗还粗的玄铁石链子将我连着根石柱捆得结结实实。
一挣扎,链子挣得哗啦啦响。
独孤鸩依坐在我旁边,手搭在我的双腿上轻柔抚过:“好端端的尾巴,变成这样丑陋的东西。”
金光闪过,我惊恐得看见自己的腿不受控制地慢慢变长,合二为一……深蓝的海底折出的一缕光洒在上面,鳞光闪闪。
“我倒想看看,高俊族那小子,是不是真会为了你冒险追过来?”蛇瞳眯出道危险的光。
没时间反驳他的话,我的喉咙已发出一声惨叫,一根一尺来长的金针在他指间赫然扎在我尾上的鳞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