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也凝起了眉头:“若细细说来,那条溪流亦是无源之水,同郁汀溪大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如今咱们知道了也无用,还是要先找到出谷的法子……”她正说着,忽然身边的悯柔“嘤咛”一声,醒转了过来,九商忙对程云亭施了个眼色,二人一道并肩而立,望着依旧卧在草茵上的悯柔
悯柔只觉头痛欲裂,加之脖颈上放佛挨了重重一击,她心中却有数,知道若不是这一下子,只怕姑姑就将自己的元神灭尽。可便也是方才,她攫取了姑姑神识中的一些东西。她原本眼前摇摇晃晃,放佛有无数人影隐隐绰绰,待得她瞧清了面前严阵以待的二人, 心中虽苦涩,可望着程云亭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她却忽然道:“九商,程郎君,跟我走!”
不知是甚么力气支撑着她,教悯柔咬着牙站起身来。九商忙要上前去扶,却被她闪了开来。程云亭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又见悯柔的目光朝自己投过来,忽然有如芒刺在背。
悯柔沉默着,步速却极快,放佛怕甚么自身后追赶上来一般。程云亭同九商紧紧在后跟上。那郁汀溪此时倒有了些溪流的模样,叮叮咚咚,十分欢快地模样。他三人行得一阵,又来到那株孤零零的翠兰前。
悯柔俯下身子,咬破手指,一点点滴在那丢了花骨朵儿的翠兰伤处。那翠兰赤红的根茎上光华大盛,紧接着郁汀溪中的水“咕嘟嘟”冒气泡来,放佛先前的火焰石将溪水蒸得沸腾了一般。九商同程云亭皆瞪大了眼睛,不过一会儿,那郁汀溪中便现出了一层层水阶来,波光摇曳,却有如实质。
悯柔见他二人都无动作,涩笑一声,抬脚便朝那水阶上踏去。那水阶在她足下微微晃了一晃,九商挨得近,甚至能瞧见她足尖点上去时漾出的点点涟漪。悯柔顺着水阶朝下行了两步,听得身后仍悄然一片,回首哑声道:“青兰阶便在郁汀溪里,怎地,你们都不敢下来?”她放佛自嘲一般笑一笑:“姑姑不是说了,那渠郎虽有谷主之血,却不知非要谷主本人亲自引入,终究飞灰湮灭……你们怕甚么?不管怎地,我总在你们前头引着,有甚么也先冲着我来!”
九商瞧她的神色,并无半点虚假,心下有些歉然。虽不知为甚悯柔放佛变了个人一般,竟在他们面前打开了她先前口口声声称作“神迹”的青兰阶,可如今机不可失,她微微一握紧程云亭的手,便随着悯柔拾级而下。
双足甫一落上那水阶,九商便觉着刺骨的寒意袭来。她体内滚动的乃是极阴之气,自然能扛得住,可悯柔是如何能在此坦然自若的?足下的水阶并不十分牢靠,微微有些晃动,放佛行在鄂华岭的天梯之上。下方更是只有一片潋滟水光,瞧不见底。悯柔那鹅黄色的裙裾如同一盏孤灯,在摇曳荡漾的水纹中,教九商同程云亭微微有些安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待得三人顺着水阶往下行了一刻钟,已然在溪底极深之处。程云亭暗想,这幽兰谷本就在极低处,郁汀溪底只怕是整个灵毓山的最低底了罢?四处的寒气愈来愈重,放佛踏入了亘古不变的冰窟,九商并程云亭默默随在悯柔身后,都不曾瞧见走在前面的悯柔面色已然转成铁青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九商都觉着足下微微有些发麻,周围景致变了一变,那水阶已然消失不见,放佛已经到了底。九商只见一片晕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壁竟是青铜所筑,壁上悬着一只石雕鹿首的灯台,两只虬枝一般的鹿角间夹置着一块玄色圆石,石身周围散发出一圈圈晕光,如同烛火一般柔和,光线却微微扭曲,不过九商三人借了那光也勉强瞧清楚面前的情形。那青铜壁上,尽是大片大片雕出的各色兰花,栩栩如生,时隔这般久,还能教人想象到当年如龙蛇游走锐利刀锋的森森寒意。借着那晕光,九商发觉悯柔面色有些奇异,忙道:“阿柔,你……”
悯柔却轻轻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面前的走廊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着,九商将手伸向前去探上一探,悯柔来不及阻止,差点惊呼出声——那里似乎有一堵瞧不见的水墙,随时都能将人吸进去。好在九商反应迅敏,饶是如此,眼前竟瞧见了异象。一群群俊逸的男女翩然起舞,体态轻盈优雅,放佛落雪回风,可那些人身侧皆燃着青色的火焰,望之可怖。
“明之,这便是‘青兰阶前,倩影婆娑’!”九商听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程云亭晓得她是瞧见了甚么可怖的东西,忙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无事,莫怕。”
悯柔见到他二人交叠的双手,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平静下来,径自朝最大的一只灯台走去。她小心翼翼自胸前取出一只环状物来,轻轻一拧,那指环上便簌地弹出一根青色的长长倒刺。九商同程云亭皆屏住了呼吸。却见悯柔转身背对着他们,不过一瞬,那倒刺之上出现一滴大若指尖,红灿若樱的血珠儿来。程云亭一震,知晓那是悯柔的心头血,不由得紧紧握住了九商的手腕。悯柔缓缓抬手,将那在倒刺尖上颤巍巍的血珠儿点在那玄色圆石上。四周寂静一片,九商放佛在一瞬间听到了头顶上盘旋的水流之声。
那玄色圆石周身忽然晕出了一圈红光,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先前那堵水墙威压太盛,直到那红光现出,才消失得无影无踪。九商本想抬脚朝前,却被悯柔一挡。不知是否因了那红光的缘故,此时她面上嫣然一片,灿若春桃,一片眸光更是氤氲如雨。她声调低沉悦耳,放佛是光滑的青铜片微微相击:“你二人跟着我走。”
一时间,只余三人的脚步声在那长长的走道中回响。这走廊放佛微微有些上倾,隔得一段,便能瞧见一盏鹿首灯台。悯柔遇上那灯台便滴上一粒红艳艳的血珠儿,前方的禁制便如同融雪一般消散。那血珠儿越取越大,悯柔最后手都有些不稳,放佛醉酒一般,神情有些迷离。她取血之时亦不避开九商二人,只是手微微发颤,那倒刺几回都扎得偏了,微微泛着青色的顶尖晃得九商触目惊心。悯柔却不以为意,取得了心头血便细细滴在火焰石上。
程云亭心中默默数着,这已然是悯柔的第五十六滴心头血。前方的道路仍然朦朦胧胧,似乎怎么都瞧不见尽头。头顶上方的水流声竟愈发清晰,难道是郁汀溪的水流声?抑或是先前同九商初入樾步凹时遇到的那条溪流?若真是如此,青兰阶只怕亦到了尽头……自己同九商走出幽兰谷翘首以待!
九商觉得自己牵着程云亭的那只手正在微微颤抖,忙安抚地捏了捏。那水流声愈发清晰,放佛一条山溪正在头顶上滚动。
前面石壁上又是一方灯台,那鹿首比先前的那些显得更大更精致,饶是光晕昏暗,九商仍能觉着那鹿首被打磨得光洁如玉,面孔无一处不栩栩如生。鹿角竟是红珊瑚制成,上面还嵌着一层细密的金丝。鹿眼不知是甚么材质,瞧起来竟是光华流转,乍一看如同活物一般。便在此时,悯柔忽然缓缓转了身子,一手扶了那红珊瑚的鹿角,一面在口角勾起了莫名的笑容:“果然好本事,竟将这傻孩子一直哄到了这等地步!”
九商见悯柔神情变幻,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姑姑”此时醒来了!她悄悄握紧自袖中滑下的月华剑柄,却见悯柔缓缓地将那青色的倒刺一翻转,对准了她自己的心口。
“五十七滴滚热的、谷主自愿交出的心头血,能唤醒青兰阶的最后一头守护神。”悯柔面上那小小的酒窝愈来愈深。“可惜这最后一滴,亦是最重要的一滴,我那可怜的孩子给不得你二人了。”她饶有兴味地望着瞬间面色惨白的程云亭同握剑的手瞬间僵硬的九商:“若是我流下了很多滴血,可是一滴都无法解开最后的禁制,反而令整个青兰阶不堪重负而尽数坍塌……那傻孩子不曾告诉过你们谷主之血,一滴重千斤罢——那时,你二人当如何?”
“你待如何?”程云亭听到了自己喉间的“嘶嘶”声,放佛有甚么毒蛇在自己的脊背上慢慢游了上来——一旦青兰阶坍塌,莫说他同九商,便是悯柔自己亦半点活路也无!
“你问我待如何?”悯柔放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嘴角微微翕动,忽然毫无预兆地狂笑起来:“渠郎,我待如何?你困住我,以为取了我的心头血便能逃出生天,你做梦都不曾想到我还来得及赶来见你最后一面罢?我又待如何?千百年来我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就算我一辈子要被困在这活死人墓里,你也该为我陪葬!”她的眼中闪烁着快意,那指着自己心口的手却半点不见偏离。
“我不是甚么渠郎!”程云亭咬牙道:“你先将那倒刺放下!”
“你不是渠郎?哈哈……”悯柔先自微微疑惑,而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有如夜枭一般凄厉,那笑声在长而悠远的青铜廊道中一层层跌宕翻转,再传了回来,连同那火焰石上的晕光都怯弱地缩了一缩。待得她笑得够了,忽然正色道:“渠郎,你已然灰飞烟灭了,为甚还会在这里?是你那不甘心的魂魄罢?你且瞧瞧,”她将另一只手从鹿角上取下,直直地指向前方的虚无:“便是一墙之隔,那里便是族人们至死都求不得的自由之境,可你永远只能留在禁制里,也只能当一只见不得光的鬼影。我曾经千念万想,总是不明白你为甚便要好好地弃了我,弃了幽兰谷,要为了那只见了一面的凡人女子葬送我们千百年的缘分。我痛得将整个脑袋浸在郁汀溪里,冰寒刺骨,却半点都无法清醒。只要见到那旷野花,我的胸腔便要裂开一般,放佛又瞧见了你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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