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到底不忍,忙将他按在草茵之上道:“少说两句罢!”心中又痛起来:“你一直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还如何随我一道去枫雪岭上?”她轻轻放下手来,又叹道:“正邪本是一墙之隔,只要瞧人该如何去辨。若是将来上了枫雪岭,要同全族之人相抗,不晓得又有多少族人觉着我是个邪派之人!”
程云亭听到她提“随我一道去枫雪岭上”,心下先宽了一层,又见她感怀,忙吃力地安慰道:“甚么正派邪派,不过是自在人心——”见九商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眼风,程云亭忙忙改口道:“伤人性命自是要不得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商自白凤树下起出一坛子果汁儿来,拍开封印递到程云亭面前,轻轻道:“若是我要教你为了当年‘迷魂散’一事向柳小郎君道歉,你肯是不肯?”程云亭饮了两口,心里觉着九商亲手递来的白凤汁比鄂华岭上的百花蜜还要甜,方想开口说上两句,却闻九商教他道歉。他面上一僵,半晌却郑重道:“使得。本是我的错,自然要好生道个歉。”
九商不答话,自镯子里取出那柄墨晶水镜来,轻轻捋一捋那镜柄。不过是片刻功夫,那头便出现了柳臣安狂喜的面庞:“九娘子?可是九娘子?”
九商忙温和道:“正是我。柳小郎,你如今可是出了灵毓山?”
柳臣安在那头颇有些语无伦次:“不错,如今我已然到了青淮庄……住在山上呢。”他后面一句倒是落寞了不少,教九商微微一愣。柳家祖宅便在青淮庄上,怎地他一个柳家后人要在山上另辟宅院?
许是九商的神色落到了柳臣安眼中,他忙又扯起一个笑容来:“家里母亲同兄长……并嫂嫂一切安好,不过如今还不是上前相认的时候。”他顿一顿,又奇道:“九娘子得了空?如今还在沧澜王的领地上么?怎地不见程兄?”
柳臣安的口吻里一贯的欢欣里带了些孩子气,教九商心头更是愧疚一回,直接将水镜塞到了程云亭手中。程云亭瞧见水镜里的柳臣安脸上那夹杂着惊愕并未曾褪去欢喜的脸,避过目光,又想到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开口的人,轻轻咳嗽一声,道:“柳兄……曾经是我对你不住。”
柳臣安本在青淮山上,望着九商以前坐过的那架秋千儿发呆,哪里料到贴心放着的水镜会忽然滚热?他本以为是南都,可再一见里头清秀的面庞,已然被欢喜冲昏了脑袋。可九娘子的脸庞一闪而过,水镜中竟出现了程云亭!九娘子私藏了水镜不小心被程云亭发现了么?可程云亭为甚要说对自己不住?他傻在当地,愣愣地环顾了一回,发觉没有人,再瞧向水镜,仍旧是程云亭的脸,还隐隐有声音传来道:“原先在灵毓山外,我曾请你食面……那里头,我一时鬼迷心窍加了些药散,害得你失了神智,差些丧命。”
柳臣安很久前便疑惑过自己为甚会演出那一遭,后来经了南都点拨,心中亦略知一二。饶是如此,听闻程云亭这般道来,仍旧有些吃惊。他结结巴巴道:“程兄不必自责,往事如烟过,清明心中留……”话语中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程云亭再无旁的可说,眼巴巴地瞧着白凤树下的九商。九商听得分明,走近前来对着那水镜道:“此事还是明之的错,柳小郎你肯原谅我夫妇二人,真是……”
柳臣安后半段不曾听得分明,心中却益发难过起来——他二人终究是夫妇一体,故而程云亭之错还要九商出面来求自己原宥。他一时间有些疲乏,还有些莫名的伤心,直对着水镜道:“九娘子言重了,我又不曾出甚么大事,程兄也不过一时同我闹着玩儿罢了,哪里要这般当真。”他顿了一顿,想到先前在青淮庄中悄悄转了几回所见所闻,迟疑着还是同九商道:“九娘子……贺婆婆驾鹤归西了。”
九商吃了一惊:“甚么时候的事?”柳臣安垂首道:“怕是不久前的事……老人难熬过冬天。我见贺婆婆的坟前的石碑上凿出的字迹还是新的。”他想到贺婆婆曾因了自己一句话,便气喘吁吁随自己一道前来寻九商,心头有些发酸。九商亦不好受,只低低道:“将来出山后,一定去婆婆墓前祭拜。”
程云亭见九商怏怏然收了水镜,呆呆只是出神,又听得“贺婆婆”几个字,脑中倒想起那张罗着要为九商寻夫婿的老妇人。他总觉着头一回瞧见那老婆婆之时便有些惧意,可那明明是一介凡人。程云亭摇摇首,将那些个乱糟糟的思绪赶走,又问九商道:“咱们这还是先出了芙蓉庄罢?若是沧澜的手下寻来,可不好掩饰的。”
九商胡乱点点头,他二人一并回了先前的石室里。一切照旧,可九商多了重心思,便瞧着有些恹恹的。他二人稍作一番收拾,九商便携着程云亭的手一道往沧澜寝宫去。
浮陀厅中,沧澜的面上爽快依旧,还多了几分娇羞。一见九商同程云亭,便立起身子来,满面春风道:“沉君,上茶!”又携了九商的手仔仔细细瞧一回,疑惑道:“昨夜可是没招待好?”
九商忙打起精神来道:“不过是一位故人仙去,心下有些涩涩的。”沧澜待听说是九商旧年识得的一位老婆婆,叹道:“红尘中人活得恣意,元寿亦短暂。有言曾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正是感慨红尘苦短。可如同妖族一般寿命,千百年乃至万年之久,愈发活得如同枯井一般无波无澜,又有甚么意趣?”
九商心知沧澜歆羡红尘,淡淡笑道:“红尘中亦有别样苦。沧澜姊,你不曾瞧见过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若是想要大隐隐于市,或小隐隐于野,亦是要本钱的——衣食住行,哪样都含糊不得。若是无钱无钞,在红尘里头寸步难行,一只饽饽,一杯热茶都讨不来的。”
沧澜虽聪慧,到底从不曾去红尘中历练过,闻言大是好奇,忙道:“那生钱的法子岂不多?哪怕便是身无分文,我随意去砍上几片竹子,摘几朵花儿,去那集市上自也能换了钱来。”
程云亭在侧听了沧澜这孩子气的话,不禁莞尔道:“在凡世里,也同妖族一般,各自占地为王的,那竹子,花儿草儿亦不能随意砍伐摘取——山头田地,皆造了册子录到了官府的档案里头,寻常人若是随意破坏了,要吃官司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只怕沧澜王不曾听说罢?”
沧澜难得忸怩了一回,笑道:“我们崔家世世代代守着这片山岭,先前也有些故去的祖宗们,将岭上的一花一木一石皆瞧得比性命还要重些,到底架不住族人们背地里捣乱。到了我祖父那一辈,索性作一回洒脱人,‘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尽他们取去,不过取了多少,来年自要还回来多少的。咱们且说正经事。”沧澜面色一肃,道:“商妹,你想要多少黄金粟?”
九商沉吟片刻,斟酌着问道:“若是有这么个人,镇日里不见日头,常年在冰里头度日……若接了她出来,只怕一时半会受不得外头的光热,若是用这黄金粟,多少分量恰恰好?”
沧澜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在桌上敲了一回,道:“若是凡人,要三成黄金粟伴补血丸,炼成丸药,在破冰前服下;若是你我之人,且功力未曾失尽,一成便够了。沉君——”她仰着头唤道:“你且带了程兄去密室里取黄金粟,我再同商妹说两句体己话。”
程云亭同九商对望一眼,一言不发随着沉君一道前去。沧澜见四下无人,悄声道:“可是眉姑姑……”
九商见她避开旁人同自己独说,感念她为自己颜面着想的一片苦心,缓声道:“沧澜姊,我并不觉着我阿娘为了同爹爹在一处被关入冰牢是甚么丢人破脸的大事。你瞧我同明之——若是我心下有些异念,当初晓得了明之是凡人时自然不会选择同他长相厮守。”
沧澜点首道:“同外族通婚,乃至同凡人通婚,并非甚么大不了之事。若是死守着那些框框条条,非要保证血里半点渣子都无,指不定咱们早就在灵毓山灭了踪迹。只是我听闻你们枫雪岭上——”她见九商轻轻一蹙眉头,忙改口道:“听闻枫雪岭山几个老顽固们十分难缠,定要在族里儿郎娘子的婚事上插上一脚,定下的条框如今愈发教人望之却步,真真是不如往昔了。”
九商想到自己愈靠近枫雪岭心中的不安便愈盛,忐忑道:“沧澜姊,你贵为锦玦岭岭主,可能打听得到枫雪岭如今的消息?”
沧澜沉吟道:“在我阿娘在位时,同枫雪岭还颇多联络,只是如今这些年枫雪岭愈发古怪,做张做致,不肯对外头散一丁点儿消息,瞧那架势,恨不能将自家变成一座孤岛才罢休。如今我只晓得狐王是个年青娘子,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教人生不出甚么结交之心来。”
九商听沧澜答得诚恳,心下亦惘然。沧澜见她眸中愁绪颇多,忙安慰道:“有话曾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以商妹同程兄的本事,甚么刀山火海上不得?眉姑姑若是晓得你同程兄如此恩爱,自是极欢喜的。”这一番话说得极是俏皮,倒惹得九商轻轻一笑道:“如今沧澜姊有了王夫,动不动口中便挂着‘夫妻’二字,甚么时候得了孩儿,可要传音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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