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忙道:“这自然依你。只是这小小一只瓶,竟内有乾坤……倒是从未曾见你使过。”她就着程云亭手中细细打量一番,十二分地好奇。
见九商目露狐疑之色,程云亭忙解释道:“前些日子里偶然炼丹时丢在炉鼎边,后阴差阳错捏错了诀,倒炼出个大肚儿的瓶来。我试过,莫说这两千枚,再来一千枚也是装得的。”九商笑道:“我竟不晓得明之这般有出息——要晓得,炼器可比炼丹要难得多,若是那沉君瞧出来你有这等本事,定要同你秉烛长谈的。”
程云亭见面前之人巧笑嫣然,一只凉凉的柔荑还贴在自己的胳膊上,手上不觉一松,差些将碧玺瓶摔作八瓣。好在九商眼明手快,只见眼前一闪,便将那碧玺瓶托了上来。程云亭又懊恼又欢喜,接了那瓶子便丢在一旁的博古架上,凑着九商轻轻将滚热的唇贴了上去,那丝丝凉意教他心底一阵祥和,炼丹房中一室旖旎芳香。
二人如今难得在芙蓉庄中度夜,白凤树平素里极是无趣。亏得它只是一株树,在鄂华岭上被人不闻不问了千年之久,否则还真算难熬。九商同程云亭在芙蓉庄中歇息一回,带好大补血丸,时日算算,差不多便是芙蓉庄外的一日了。
九商携了程云亭的手,不动神色从芙蓉庄中现出身来,石室当中一切照旧,放佛他二人从不曾来过一般。浮陀厅外,沧澜双眼熬得通红,低声对沉君道:“快到一日了罢?也不晓得那里怎样了……”沉君瞧她满腹心事,心中暗暗叹一口气,自也怀疑那程云亭能否有这般本事拿出千余枚补血丸来。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莫要提这是自己求着他们。沉君亦有些焦躁,又喃喃自语道:“真不知他二人到底有甚么通天之能……”
沧澜想到自己亲眼见到二人两手空空进了石室,心头亦疑惑起来,口中却道:“沉君,此事若不成,对咱们没有半分损伤。我同九商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却肯为我族尽心尽力,咱们还要私下作小人,委实不妥。”
沉君默然了一回,委屈道:“你二人特特避开了我同云亭兄,私下里说了甚么,我怎地晓得?”又叹:“罢了,这锦玦岭上一草一木皆是你的,连我这条命也是老岭主救下的,我还有甚么可说!”
沧澜见他神色颓然,心中微微一颤,方想说两句安慰之语,却见眼前一暗,来人正是九商,后面跟着程云亭。沉君在侧忙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地立于沧澜身旁。
程云亭递过一只小瓶来,蔼声道:“大补血丸在此。”沧澜见那瓶子不过一指来高,心头簌地一沉——难不成程云亭在消遣自己?两千余枚……除非这小瓶亦是个宝贝。她面上却不显,笑道:“真真是劳烦二位。”她再瞧向那小小的碧玺瓶,瓶盖上用金丝绕出一只狐首来,托在掌中倒是沉甸甸地。沧澜亦不避讳,手指一弹,那石桌上忽然多了一块金丝绒布。当着二人同沉君的面,沧澜旋开了顶盖,先被其中的滔天热意震了一震。不过她素来也是个胸有城府的,并不多言,皓腕微微一倾,便瞧见圆如夜明珠的绛红色药丸如瀑布一般洒将开来,在那金丝绒布上滴溜溜乱转。
沉君瞪大了双眸。他研读过算经,粗粗一估就晓得绒布之上约有两千枚多枚!再一瞧面前笑容平和的程云亭,他简直生出一层膜拜之意来。沧澜亦十分吃惊,她到底是族王,当机立断道:“沉君,事不宜迟,你且派乙未队之兵士速速赶去宝春凹,将蛇砂尽数起出,在将这丸药全部埋下!”
沉君抑下面上的异色,忙忙展翅而出。沧澜直起身子,在那沙漏上轻轻敲了一回,对着那头轻声吩咐了些甚么。待得一切安妥,沧澜又在那石壁上现出了山形图,指与九商同程云亭道:“今夜若是姮娥愿意上钩,必然会命聚华峰上一干人转移到宝春凹前。届时我命两队人马在悠然峰上候着他们,再教沉君在天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程云亭道:“若是要将他们速速一网打尽,还有一法子,不知妥不妥当?”沧澜方才见识过他的本事,此时闻言双眸更是隐隐发亮:“程郎君请讲。”
程云亭道:“红尘中有句古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姮娥一干从众定然也不能脱俗。”不知为甚,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崎木岭钻石林中自己掌心落下的鲜血,不觉怔了怔,直到沧澜两道热切的目光射过来,他才续道:“若是将真的黄金粟从空中洒下……”
沧澜蹙眉道:“宝春凹下已然埋了大补血丸,此举是否画蛇添足?”她那远山眉慢慢舒展开来,眼底放佛又两团小小的火苗跳动:“慢着……若这黄金粟里头……”她苦苦思索道:“断肠草……”
程云亭安稳坐于凳上,口角噙笑:“沧澜王真是冰雪聪慧,闻弦知音。”
且不说那宝春凹处又是一番布置。这头聚华峰的前探们得了消息,忙忙报与姮娥听。姮娥沉吟道:“那崔沧澜虽是个莽撞性子,却粗中有细,如今无端将黄金粟换到宝春凹之下……只怕是有诈。”
姮娥身旁一个颧骨极高的家伙凑近前来,低声道:“我王大人,这倒不见得。”此人素来有些小聪明,姮娥也十分倚重他,闻言打起精神来道:“襄先生何出此言?”
襄先生道:“大人可还记得锦玦岭的苪娘?”姮娥漫不经心地盯住自己拿长长的、镶了各色水晶片的指甲,道:“她老娘曾服侍过我母亲的那个?”
襄先生忙又凑近一步,讪笑道:“便是那个小娘子,她前些日子没办好大人交代的差事,那崔沧澜已然替大人收拾了她——听说那苪娘的元神被逼了出来。”
姮娥垂下眼睑,瞧着自家身上那件缂丝金绣的罩袍,愈发失了兴趣,冷声道:“她办事不利,如今化作一具活尸也是该的,难不成还要我替她哀悼一番以感念她的苦心?”
襄先生心中一突,忙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您不是说不晓得崔沧澜是否将黄金粟搬到了宝春凹么?这消息正是苪娘家那愣头青透过来的——他在崔沧澜的手底下当兵士。”
姮娥的目光簌地一闪,襄先生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晓得自家说到了女王最关心之处。果然听得姮娥厉声吩咐手下人:“不论尔等用甚么法子,今日日落前一定要将那鼠族兵士带到我面前来!”
浮陀厅的石壁上,那沙漏里正传出个尖细的声音来:“沧澜王,银浦已经上了聚华峰!”
沧澜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对九商道:“姮娥肯将苪娘的夫君召到跟前去……既走到了这一步,自是信了七分了。”她喃喃道:“可惜沉君分身乏术,若是能一个在宝春凹前,一个在山凹后,来个瓮中捉鳖……”
九商同程云亭对视一眼,起身对沧澜道:“沧澜王,先前是明之领了军令,如今轮到我了。”她亦不多言,放佛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浮在了空中,背部紧紧贴在浮陀厅顶。沧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起身击掌叹道:“贤伉俪真乃孤之贵人也!”
小桃源中,柳臣安正瞪大了双眸望着南都:“你自家不肯去,我自不勉强!你甚么都晓得,甚么都清楚,如今水镜上亦明明白白地显现着,姮娥她们到咱们地盘上来了,我给她使个绊子,你怎地也不许?”
南都微微皱眉道:“‘昆仑聚顶’练了这些日子,你怎地还是半分沉不住气!姮娥她们便是自聚华峰上过来了,却是不能踏入小桃源半步,你这般着急作甚?你且瞧着,这定然同锦玦岭那边动作有关。若是你冒冒失失地去使绊子,反而歪打正着坏了沧澜王的好事,我可护不得你周全!”
柳臣安怒气冲天,愤愤道:“九娘子如今定然还在锦玦岭上!若是姮娥要对锦玦岭不利,暂且不谈咱们同沧澜王的交情,也要瞧在九娘子的面上狠狠教训姮娥那贱人一把……难不成我这般想也有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都待得他这一连珠炮说完,一撩眼皮道:“噢……你怎地知道九娘还在锦玦岭?”他这句话倒是云淡风轻,那头柳臣安恨不得咬住自家的舌头,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我放了面水镜在桃源后头……正对着宝春凹,恰巧瞧见沧澜那跟班儿指挥着一群兵士不晓得在作甚,放佛十分紧急地模样。我便多留了个心眼儿,正见那沉君念叨的口型颇像‘九商’……故而……”
南都晓得他放那水镜只怕是盼着能瞧见九商再次过宝春凹,也懒得多言,只是道:“你也晓得事涉锦玦岭,就莫要多去参和。否则,我随时将你送出灵毓山去。”话语到了后来已经多了几分严厉。
柳臣安怏怏地低头了,瞧着自家脚上那双做工细致的鞋。那是九娘子亲手做的,自己一直揣在怀中舍不得穿。本以为再难得见一面……那日九商同沧澜王一道来过后,自己亲眼瞧见九娘子的眸光在南都的衣袍上飘了一飘,似是十分满意的模样。当时便暗暗懊悔怎地自家没有将鞋套在脚上……
如今的锦玦岭虽再不是曾经那般大雪封岭的模样,地面之上仍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沧澜已然系上了一身银甲,重又变成了九商第一眼瞧见的那幅英姿勃勃的模样。沉君先行一步埋伏在悠然峰上,俯身便能瞧见一条长长的宝春凹,凹底的热浪还能顺着一丝风扑到面上。沉君身上负了一袋浸过断肠草的黄金粟——这些粟米皆个大饱满,香气四溢——其实百粒里只有一粒是真正的黄金粟,其余尽是锦玦岭上菟丝儿草所结成的草籽。尽管如此,已然能达到以假乱真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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