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亭望着九商痛不欲生,亦双眸含泪:“好九商,这都不怨你……”这些日子里,他亦遇到了侮谇岩下的昭平兄妹。那些在心中积藏多年的谜团。一点点解了开来。师娘红颜命薄,师傅亦英年早逝,教他心中愈发怜惜九商,五脏六腑焦急如焚,却遍寻不着。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虽已消瘦不堪。却教他心中一块大石重重地落了下来。
九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望着身侧一身银甲,小腹微微隆起的沧澜。并温润如玉的南都,差些又落下泪来。南都不疾不徐,柔声道:“好容易才寻到了你,可莫要再哭了。”他伸出手来,掌中赫然是枚小巧的水晶灯。见九商不解。他便俯身握了一把流沙,装入那水晶灯。抬首细细解释道:“令堂虽在青渺峰上逝去,如今这山峰之上一尘一土皆带了她的印记。这盏魂灯虽不能教人元魂聚集,到底能现出个人影儿来,亦可聊作解忧。”
九商这才明了,不禁心内感激,谢了又谢,小心翼翼将那魂灯贴身藏好。又望一眼沧澜,哭一回,笑一回道:“如今英姿勃勃的沧澜王亦要当娘亲了!”沧澜面上微有晕红,脆声道:“你也莫要打趣我,将来调理得好了,定然能同程兄多抱上几个!”她有意要教九商快快自丧母之痛中走脱出来,故意连珠炮儿一般道来,竟是丝毫不脱当年的泼辣爽利。
程云亭见九商面上微微带了些笑意,心中舒了一口气,方想开口,却见南都神色一变,猛地将衣袖震开,卷起一阵尘土飞扬。他一行四人原在一处略凸之高地上,兼之先前青渺峰上草木尽数毁去,此时居高临下,正是一览无余。九商如今法力甚弱,瞧不出端倪来,忙问道:“南兄,可有甚不妥?”
程云亭亦面色肃然——他竟又觉察到了厉荷在左近,这已然不再是幻觉抑或巧合之谈。他同南都互换个眼色,倒是从不曾有过的默契。南都悄悄对程云亭打了个手势,口中却宽慰九商道:“不过是些余孽宵小之辈,如今已然躲远,不值当你为此耗费心神。”程云亭亦将九商在怀中换了个睡法,一面掌中暗暗蓄力。九商闻言,方要沉沉睡去,耳中却有一线呼啸,只奔自己心口而来!
南都同程云亭本就绷紧了弦,如今见对方上钩,立马出手,不过黑影闪动,须臾一瞬,九商睁眼时便瞧见了一满面怨毒之人,正是消失许久不见的厉荷。九商吃惊地望了一回程云亭,半晌才轻声道:“原来……你真个一直随着明之同我。”
厉荷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后忽然放声笑道:“小狐狸,如今你可信了一语成谶?当年在灵毓山之外,我便将你阿娘踩在脚下,如今你瞧——”她用尚且自如的双足狠狠在沙土之中蹂踏:“你阿娘灰飞烟灭,化作尘土,可不就在我足下粉身碎骨?”那口气极为怨毒。
九商静静不答,只是牢牢盯住她的面部。厉荷口中胡乱叫骂一回,不消一刻,她面上已现疯癫之色,双眸乱转起来。南都怕她有异动,控着她双手双足,不教她自由。只见厉荷忽然面色一变,尽是讥诮刻薄:“怎地,南都儿,你为了这小娘子第二回开了天眼,可真真是忘了你的阿琛?”
九商望着她眼神中变幻莫测,忽然想到了幽兰谷中的陆悯柔。眼前的厉荷,口气神色,无一不像姮娥!她脑中陡然浮现出当初的情形来。残月之夜在宝春凹同姮娥一战,后沧澜手下兵士来报,道再不寻到蛇王的尸身……厉荷又消失了那般久……厉荷本已被南都废了七成功力,后来却能顺着她同明之的足迹一路自锦玦岭追上枫雪岭来,她怎地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放佛一线明光在九商识海中亮了起来,虎啸岭上带了蛇毒的囚龙草,霞影峰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枫雪岭上明之三番五次的疑惑……她挣扎着从程云亭怀中坐起,正将厉荷半幅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恨捕捉得清清楚楚。九商凝望她片刻,忽然出声道:“南姮娥。丧家之犬的滋味如何?”
此语一出,厉荷猛地抬首,目光直欲噬人。连一旁的程云亭。并南都沧澜二人,皆惊愕无比。程云亭立马想到了先前在幽兰谷时,陆悯柔身子里住着两个魂魄,面上已现恍然之色。南都紧紧盯住厉荷片刻,放佛要将她看穿了一般。忽然冷冷出声道:“原来你并不曾死!翠驼岭前任蛇王最是瞧中血脉精纯,如今怎地肯委屈自己栖身于人——这具凡人皮囊用得可顺心否?”见姮娥面上怨毒甚深,他顿一顿,这才缓缓续道:“好表妹,你可知晓你母亲如今境况如何?”
南姮娥挣扎片刻,听闻此言“嗤”地冷笑道:“我那好阿娘如何了。你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她扭过头来,凶狠地斜睨了一眼沧澜:“你的大军,当年都不曾将手下败将屠戮殆尽么?”
沧澜平静地望着姮娥。神情中无限悲悯:“当初,我特意教阿彤作了先锋,去聚华峰善后——你也莫要担心,她如今在翠驼岭极好,有南兄照拂。又如何会不好呢?只是寒碧潭底万年冰冷,不知她老人家的身子骨。还能熬多久?”
姮娥眸中有一丝不甘闪过,却并不甚伤心,只是冷笑道:“我的好阿兄为了善名儿,定然不会教曾经的蛇王早死!”
姮娥真真是无药可救!九商想到自己的阿娘,心中又绞作一处,一时间面色煞白。南都同沧澜都不曾觉察到九商的一样,程云亭却发觉不对,忙出声唤道:“九商,九商!你这是如何了?”沧澜方转过头来,竟见九商如雪色一般的眉眼之间微微笼了一层黑气,心下大惊,顾不得身子沉重,忙俯下身来搭上她的脉搏。她自那会中了姮娥之暗算后,便略习了些歧黄之术,为的便是不备之需。沧澜方搭上九商的纤腕,便知觉着腻滑无比,乃蛇毒之兆——定然是姮娥暗中下了毒手!
程云亭不过一时慌乱,此时倒沉稳下来,忙自袖袋中取出一枚大如鸽蛋的褐色药丸来,掰作两半塞入九商口中。南都盛怒——姮娥到了这般光景,竟还不忘害人。望着厉荷那张脸,里头住了姮娥的魂,南都一时间新仇旧恨掺在一处,化掌为刀,携了雷霆之姿劈了下去!
这一掌还不曾递到那颈窝处,却已见她口中溢出了一丝黑血,徐徐倒了下去。她一双眸子渐渐变作浅灰,却挣扎着望向程云亭。见程云亭只是抱着九商,并不朝自己望一眼,眸中那仅有的一丝神采亦渐渐消散开去,口中仍喃喃道:“云郎……”
厉荷一只手距程云亭的袍角不过一指多远,却堪堪停住,再也不动了。姮娥的魂魄方才在她体内最后一搏,如今蛇王尸毒已然沁入她的肺腑。弥留之际,她恍恍惚惚放佛又回到了京郊的十里桃林。石婆庵外,沅芷溪前,芝兰玉树的少年郎面上满是惊慌:“那可是我祖传的玉佩……”那时的自己,又是何等英姿?一身红裳猎猎飞舞,击退鳖精,夺回玉佩,正如探囊取物,羞涩的少年郎眼中满是讶然同艳慕……他身后的桃花雨,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如同一场梦境,一场孽缘,终究教自己深深沉醉,再不醒来。
Ps:
还有几章就结束啦~~求订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程云亭望着眉间黑色微微转淡的九商,心中长出一口气,却不敢抬首去望一动不动的厉荷。在毒谷之中,满身是血的厉荷将自己负在背上,口中轻轻哼唱的,正是前朝一首《清平乐》:“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轻轻柔柔,又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内力,灌入自己的双耳,抚平自己受伤的经脉。
若厉荷不曾背负了捉妖姬之使命,可否不会这般残忍狠戾?程云亭微微有些茫然。她当年亦想同自己白头偕老罢……她到底救过自己的性命,如今虽不是自己动手,她却惨死在自己面前。程云亭将九商搂得更紧一些,放佛只有这样,才能教自己心中暖和一些,在这罡风猎猎的青渺峰上不再觉着冰寒。
锦玦岭本同翠驼岭一衣带水,沧澜将九商并程云亭送入南都的小桃源外,辞道:“沉君这几日替我打点族中庶务,竟是半点不得闲,只怕疲累得紧。如今我便将你二人教与南兄——若有甚不妥,便来悠然峰上寻我!”
九商此时身上余毒未尽,又一回来到南都所居之处,心中慨然。她自入灵毓山后,曾先后三次中了蛇毒。头一回在“狼见愁”之上中了“珠玉泪”,第二回在罔行阵中为囚龙草所啮,那回只怕亦是姮娥借了厉荷的身子所布之险陷;最后一回,南姮娥全力一搏,她本身子虚弱,差些被那蛇毒激得元身腐尽。南都见程云亭小心翼翼将九商安置妥当,忽然想到了当初,柳臣安亦是这般如珠似宝地将九商置在竹塌之上。若是阿琛还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念道,阿琛,如今我一切皆妥。山神庇佑。曾经伤了你之人皆不得善终……若有轮回,定要还同你再相见。
南都转身出了竹屋,方到镜湖前,便瞧见了湖面上现出了柳臣安隐隐绰绰的脸:“南兄,成了!”他面上尽是欢喜,还隐隐有一丝焦急:“今日爹爹去了金銮殿‘面圣’,贡上了那丸药……不过下朝三刻,便听得禁宫里丧鼓擂了四回。如今正全城大封,博夫人替我父子三人备了两架内造驹车,便等着昏时启程!”
相似小说推荐
-
[NP]媚姑 (痴娘) 2013.07.08完结南缇本是个懂点法术,善良热情的海岛姑娘。 她的未婚夫上京考状元,一去五年不回。 南缇便只身上...
-
虎族王妃:夫君,请温柔 (囚鹤) 17K女生站VIP2013-03-03完结一场跨越种族的爱恨交织,一位亡国公主与一位痴情妖王。本文慢热,前期严肃,后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