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嘴角微微一勾,心中竟十分踏实——不论如何,总有明之同白凤伴在身侧,如今又多了个阿兕,如今阿兕正乖乖地伏在自己的手腕上,九商甚至能觉察到它竖起两枚触须,仔细地探察着四周的情形。
许是阿兕的缘故,九商朝上浮了长长地一段,竟不曾遇上任何掣肘。当然,这本是霞影峰到奢海的一段极隐蔽之路,若非九商同程云亭有虎啸岭地形图在手,定然不知此处,故而当年睥雄一脉亦不曾在这段暗道中设下多少禁制。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模样,九商瞧见顶上微微有些光亮,先在识海中嘱咐道:“只怕快到霞影峰上了,若遇上了甚么,明之可莫要惊慌。”
程云亭亦回道:“襄南定然不在此处,九商你千万小心。”
九商将月华剑横在当胸,慢慢自地下攀了上来。这一瞧,竟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山川河谷,映入目中的竟是雕梁画栋,飞檐亭阁,一派红尘之间的富贵气象。那没来由地熟悉之感教九商心绪纷纷乱乱,竟不知身在何处。九商呆望片刻,终于发现自己藏身所在竟是一口井,井沿上还刻着几条游龙,眼珠子竟是黑曜石镶成的,端的是活灵活现。
程云亭见九商迟迟没有动静,忙竭力朝外感应而去。待得他也瞧清了外头的情形,一样地瞠目结舌。这是霞影峰?若说此处是襄南在京城的老巢,他还肯信半分。只是九商这般潜在此处亦不妥当,他只得唤道:“九商,此处可有甚禁制不曾?”
九商恍然,忙轻轻用剑尖朝上探去,半点异动也无,知晓此处怕是无甚古怪,便轻轻巧巧跃了出来。她方离开那井口,便瞧见两个婢女模样的人,尽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扮相,合力抬了一只雕花红漆的木桶出来,一步一挪地来到先前九商藏身的井口。
九商虽有隐身诀在身,到底谨慎些儿好,忙眼疾手快地避到菊花一株花树之后。只见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摇下井轱辘去,一面朝另外一个头上盘着螺子髻,身着水红色对襟坎子裙的婢女道:“郎君似乎心绪不太好呢,方才我听到屋里头妍娘叫痛……”
那个着红的婢女年纪瞧着略长一些,冷冷道:“她那一回不叫痛?不过使些yin技取巧罢了,你少说两句,若教她晓得了,迟早同郎君撒一回娇,把你丢到北边的狐窝里去!”
九商听她口气轻蔑,心头不由得微微有些火气。又见那双丫髻婢女果真自那井中汲出一桶水来,心下不由得暗暗佩服襄南当年大建霞影峰的心思之巧——若非她方才便在此处密道出来,如今定然亦以为这不过是极寻常的一口井罢了。
那两个婢女汲了水,又合力将那桶朝回抬去。只见二层阁楼之上,忽然“砰”地弹开一扇碧纱来,一个黛眉怒竖的小娘子朝下面叱道:“春华、秋华,你二人又在磨叽个甚?不过是桶水,也能汲这般久!娘子若是等得心焦了,有你二人好瞧!”
九商心中暗笑,这小娘子倒有些像在楚腰阁里头服侍风裳的,那个名唤作翠鲤的小丫头子那形容。想当初,那翠鲤才真真是个惯会踩高捧低的。她运足目力,竟发觉那两个女婢,并先前楼上的那个皆是凡人。
此二人定然皆是那襄南自红尘中掳了来的。九商轻轻摇一摇头,将脑中纷杂的思绪压了下去,轻轻随着那唤作春秋二华的婢女一道朝那楼阁中而去。
九商沿着那楼阁阶梯轻轻一跃,便到了两个婢女前头,她单足勾在不远处的横梁上,探身朝下望去。如今在霞影峰上,虽隐身诀仍不曾失了效,可若再运转悬浮诀,不小心触动了甚么禁制,那可真真是得不偿失。
透过那碧纱,九商觑见屋中一片旖旎光,先暗自在心中默念一句情非得已,又睁大了双眸朝里探去。只见那张阔床之上,袒胸露乳的不是襄南又是哪个?伏在他身侧那个不着寸缕,妖妖乔乔的女子,满头青丝迤逦,恰到好处地盖住了她怀中一对雪峰,想必便是那两个女婢口中的妍娘。床前嵌了金丝的地衣上,散落着一双软底靴,足尖正是那两只颤巍巍的宝珠。
九商瞧了忽然眉心一跳。阿兕原本乖乖蹲在她的手腕上,如今瞧见那鞋尖儿的宝珠,忽然在九商的手上轻轻蹭了一回,放佛无限委屈急切。九商心头一动,这宝珠本就是睨兕一脉之物,如今被阿兕瞧见了,可是起了那想取回的心?
程云亭如今身在芙蓉庄,多多少少亦能揣摩些九商的意图,心中暗暗叫苦。如今在他瞧来,定然是如何寻到出霞影峰之路乃要事,而非为了两粒宝珠同阴毒无比的襄南郎大动干戈。可如今他的小九商,分明又动了那古侠之心。
那两个婢女合力将木桶送入室内,只见襄南搂着那唤作妍娘的女子,二人一道钻进那桶中,九商腹诽,这桶忒小一只,怎地不将他二人挤成菟丝草?她正探下神识,想放出自己的分身将那两只鞋尖儿的宝珠咬下,那木桶中忽然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放佛是那妍娘发出的,随即那木桶中水浪翻滚,放佛有两条蛟龙在水下嬉闹一般,九商脸一红,竭力不去往那木桶里瞧,尽力教自己那分身缓缓朝那一双软底鞋靠近。
九商那分身藏了身形,本已叼下了一只鞋尖儿的宝珠。襄南那缎面鞋的另一只后跟儿虽在外头,前面缀着珠子的一块却被那木桶压在了底下,小狐狸不由得使出吃奶的气力拽了一回。木桶中,襄南同妍娘正得了趣儿,那里会发觉身下还有一只透明身形的小狐在努力将鞋儿往外揪。九商低了一回头,再望向自己那分身,忽然暗道一声糟糕——那井水不知有甚么效力,竟将自己那分身上的隐身诀破了!
偏生那小狐狸已然拖出了大半,九商心中存了些侥幸,又见阿兕满身满心都是欢喜,只盼能在他二人发觉之前将那两粒宝珠皆攥在手中。她心中默念一回,忽然听到“啊呀——”一声,暗道糟糕——
“这是哪里来的狐狸!”妍娘顾不得襄南还在一侧求欢,先前的温顺淑良早就丢到了爪哇国,尖声叫嚷道:“襄郎,襄郎!”
襄南被她闹了这一处,心中原本极是不满,可蓦地听得“狐狸”二字,却忽地想到先前在奢海一侧所见,那自称睨兕之后的小娘子,元身正是一只狐。他顾不得身侧美人尖叫连连,跃将起来一脚踢翻了浴桶,横掌当胸喝道:“是谁?”他身侧立刻现出一段罡风来,妍娘滚在地下大声啜泣,襄南却半点都不曾怜香惜玉,一双眸中精光四射,放佛要将四壁皆看穿了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九商已然召回了分身,并将其中一枚宝珠紧紧按在了芙蓉花上。一股热流涌过,阿兕在芙蓉庄中隐隐现了身形,程云亭同白凤树惊叫一声,皆瞧见了那在莲湖之上隐隐绰绰出现的兕兽形容。
“是谁人?”襄南又是一声厉喝,最后将眸光紧紧锁在一处窗外。他赶上前去,一掌击碎了那窗棂,外头露出了个避闪不及之人,正是先前打水来的婢女春华。春华望着盛怒的襄南,心中大骇,惊恐道:“郎君饶……”话音未落,已经被襄南一掌挥出,摔落在先前的那口井中,只听闻极轻微的一声响动,便再也没了动静。
秋华不过是个小丫头子,见春华一个不小心,便落得这般惨烈下场,早已双腿簌簌发抖,连求饶之语皆吐不出口。襄南冷哼一声,回身望着半躺在地衣上兀自饮泣的妍娘,嫌恶道:“还不快些收拾干净!”随即扯过一旁的袍子,双足趿了鞋子,便要气势汹汹朝外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妍娘见状,忙扑将上去,苦苦求道:“郎君,郎君,今日是奴的错儿,教郎君心中梗着,只求郎君……”她一只柔荑紧紧揪着襄南的绸袍下摆,一面恰到好处地露出青丝覆盖之下若隐若现的艳色来。
襄南瞳孔一缩,妍娘心中方要欢喜,不设防却狠狠地挨了一下窝心脚,襄南望着鞋面,双目渐渐赤红:“我那两粒宝珠呢?”他虽不知那宝珠的大功效,却亦晓得那是当年睨兕一脉的传代至宝。如今平白在自己的宅子里丢了,自然是恼怒万分。他半转了身子,万分恼怒地望向妍娘:“这是怎地回事!”
妍娘胸口剧痛,忍了泪伏在地衣上道:“郎君,这真的不干奴的事,定然是方才那狐狸叼走了!”
襄南见妍娘口口声声咬定了是只狐狸所为,又见她伏在地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儿,暗想这凡人小娘子在灵毓山中离了自己寸步难行,怎地会胆大妄为至此?许是她的话又几分可信。他冷笑一声,拂了袖子便朝外而去,只是那双丢了明珠的鞋子怎地瞧,怎地如同被拔了羽翼的雀儿。
只余一线微光的井中,九商一手扶着身侧的石壁,一手提着面色苍白,几欲晕厥的春华,低声道:“你可知如何出了这霞影峰?”她并不多言,春华却觉着对方如同救世娘娘一般,只差悬着双脚对九商叩头:“奴晓得,奴晓得,这峰的北面是狐窝——”
春华这一句方吐出口,便觉着拎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松了一松,唬得她几乎魂飞魄散,这时她倒是心思转动如轮——先前听到屋中妍娘大呼有狐,如今自己这恩人听了“狐窝”两个字儿又好生恼怒,不会真个儿是狐娘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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