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站在储秀宫内室里,还有些不能平静。
她快行两步,双手抓住西洋梳妆镜台上的盖布,狠狠一掀。
光滑的缎子坠在地上,那拉看见镜子里,一个绝色丽人身姿窈窕,长发微挽,衣带飘飞。
“这真的是我吗?”
为何镜中人脸上染上了桃红?腮边带上了笑?
看起来真像是怀春的少女啊!
那拉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欢喜的。
那拉明白了为何她谈及团团的时候,会有莫名的不高兴。她有些惶恐,也有些激动。
会不会是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写到这里啦~好高兴,有没有出乎意料之中哇?
撒气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那拉看着伏地行礼的贵妇,心中百味陈杂,久久不说话。
储秀宫的大堂,因着这静默,气氛顿时冷凝起来。风卷动门帘的哗哗声在这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的静寂中,显得格外肃杀。
跪在地上的那拉夫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姿态,额头之上渐渐出现了细密的汗珠,面色也因为心生的惶恐而有些苍白。
“平身吧,请承恩公夫人坐下。”
那拉重重地咬着“承恩公夫人”几个字,那拉夫人不自在地一抖,口中谢恩,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子有些踉跄地挪到一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那拉细细打量着她的这个继额娘:发髻上的堆叠的金钗珠翠很是齐整,质地真是不错,二品诰命服饰穿在身上也让人觉得雍容。
可是,这本该是额娘的……
那拉看了她很久,那拉夫人因着规矩,不敢随便抬头,也不能随便开口,只是坐如针毡。
那拉看着她,想起了很多。那时候她嫁到宝亲王府,侧福晋位份虽不比福晋,但平时娘家要来个人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可是,除了逢年过节例行的送年礼的奴才之外,她没有等到一个人……
就连现在还在嫔位上挨日子的陈氏,当年都曾经同情过她呢:没有娘家依仗,她这所谓高贵的出身连一个汉人格格都比不过。
她才不会相信,这个继额娘没有在当中出大力气,毕竟那时候那个被她称作阿玛的人,还算是个慈父。
回过神来,见到这个从来都竭力把自己排除在乌拉那拉家族的女人,想到那个薄情寡幸的阿玛,那拉眼神不善。
“承恩公夫人可是本宫这储秀宫的稀客,本宫都快记不清了,上次单独和夫人说话是多少年前,夫人你可还记得?”
“皇后娘娘恕罪……”
那拉夫人额头上的汗珠刷地就流了下来,打湿了腮边厚厚的脂粉。
她赶紧离开椅子,疾行几步,在大殿中间跪下,满是惶恐地辩解道:“还请娘娘明鉴,实在是,实在是……”
她故作为难,好似有什么重大的隐情无法说出口一般。
那拉冷眼看着她做唱俱佳的表现,心里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已经出了局,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只是为额娘淡淡地感到一丝不值和愤怒。
至于她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多感情。那些感情早就消磨光了。
那拉夫人“实在”了好几次,终于好似是鼓足了勇气,很是为难地道,“实在是因为老爷的指示……”
“什么?是阿玛不让你来?”
那拉故作惊诧,身子软软地斜靠进了椅子里,好似受了沉重的打击,口中喃喃念叨着:“怎么会?阿玛不会这么做的,他最疼我了……”
那拉夫人闻言心神一定,心思转得飞快。
她想,不管怎么说,这姑奶奶都是老爷的亲闺女,子不言父之过,必定不会也不敢埋怨到老爷身上去,要不,她就当不得母仪天下这名头。现在,她只要把这事全部推到老爷身上,老爷做出的决定,她这个在家从夫的女人也没有办法不是?
“唉,”她重重地叹口气,似是无奈,“的确是老爷的考量,您也知道老爷最是忠心不过了,他总是说,娘娘您嫁入了皇家,从此便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是皇家的媳妇,他害怕给娘娘您添麻烦,多次吩咐臣妾不准打扰娘娘,所以,臣妾才咬着牙不来参见娘娘您的……还请娘娘明鉴。”
那拉冷眼瞧着这个继额娘舌灿莲花,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心里不由一叹。
要是她当年有这本事,哪里还会让别的女人夺了宠爱,害了小五和小十三?
“外戚之家,虽然行事要小心,可是阿玛也太小心了。”
那拉低低抱怨着,跪在地上的那拉夫人心中一喜。她心中大定,看来这姑奶奶是信了。
这样想着,心思不禁回到当年:那时候,她终于生了嫡子,稳定了自己的位子,还把老爷前夫人留下的堵心闺女给嫁了,很是畅快。
后来这个堵心的还派奶娘赵婆子偷偷回乌拉那拉家要银钱,开什么玩笑,皇家的内院纷争岂是能沾染的?赔上全副家当都不够,而且,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这乌拉那拉家的东西,都要留给她孩子的,她可不能叫这赔钱货把乌拉那拉家给搬空了。
她使手段截住了老爷,之后这姑奶奶许是面皮薄,再也没有回来要过钱。
这么多年,她一次次和老爷细说皇家规矩,外戚的危险,一点一点把老爷的爱女之心给消磨掉,终于,老爷再也不提她了,连那个碍眼的花厅都叫她给拆掉了。
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她好命当了皇后,老爷被赐封二等承恩公,又想起了她,叫她递牌子送东西。可是,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堵心的人好了和她有什么好处?还要她行礼,哼,一个小辈罢了,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起!
“臣妾也多次劝过老爷,再怎么说,老爷也是您的阿玛,这阿玛关心女儿,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且您也知道,当年老爷最疼爱的就是您了,臣妾对您也是照拂有加……”
“是呀,阿玛当年可不是最疼本宫么?他还教本宫骑马来着……”
那拉好似想起了当年乌拉那拉老爷对她的好,脸上应景地浮现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带着梦幻。
那拉夫人敏感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心里喜悦的同时,也在心里嘲笑不已。
这个丫头,即便当了皇后,还是那么蠢……
“可是,为何本宫额娘最喜爱的花厅都被你们拆了,本宫额娘的屋子也被你们给占了,本宫很不高兴。”
那拉当然没有错过那拉夫人那偷偷揉膝盖的动作和嘴角的嘲弄。虽然她低着头,手也藏在衣袖里,但习惯性将神识开放到身周二十丈的那拉如何也不能发现不了。
那拉夫人面色僵硬起来,一瞬间几近惨白:这蠢货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她暂时不敢去细思,只急急辩解起来,“娘娘恕罪,这是老爷的决定,实在是如今家中人口太多,又没有进项,老爷也无法……”
说完,她心里还升起了一丝期望,这蠢货听说近来还比较得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吹吹风,给弄几个职位?阿宝的长子今年已经快十八了,要是能进侍卫营呆一阵就好了。
那拉也幸好没有读心术,不知道那拉夫人此时的想法,否则,可能那拉夫人此时已经被踢飞到天边去了。
她只是淡淡地说,“是你的决定还是老爷的决定,本宫不想知道。这没有差别。”
“啊?”
这是什么意思?那拉夫人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这姑奶奶对老爷真的有了怨愤,想撒手不管?
“你和你的老爷,对本宫来说,一点分量都没有。”那拉看着跪在大堂上面露惊惶的那拉夫人,冷冷地说,“所以,不用再打亲情牌,那,对本宫没有用。”
“皇后娘娘您……”
被那拉气势所压,那拉夫人实在是不敢把那句“不孝”说出来,只冷汗涔涔地匍匐着。
“好了,你今天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本宫很忙呢。”那拉吹了吹尖尖的指套,百无聊赖,“如果,你能出得起本宫的价,本宫也不是不能帮你做点事情的。”
“这……”那拉夫人心思在肚子里转来转去,还是没敢说给大孙子谋职的事,毕竟今日进宫来不是为着这事来的。
“是老爷病重,平常的大夫没法,臣妾今次来,实在是想求娘娘您看在老爷和您父女一场,派个好的太医过去看看的。”
那拉夫人很是后悔,她怎么没早一点说,要赶在这姑奶奶翻脸之前说了这句话,也不用如此难堪,进退两难。
当然,她心里还抱着良好的希望,也许,能答应呢?
“病重啊?原来,你扯了这么一通,是因为你的老爷病重了啊?看来,你们还真是‘夫妻情深’呢。”
那拉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她这不是想进宫跪拜一场,总得捞点好处嘛,谁曾想,好处捞不到,估计还得折把米,老爷还真不能不医。
她硬着头皮开口,“皇后娘娘,您看,这太医的事情……”
“太医院有的是太医。”
那拉见她面色和缓,甚至有些欣喜的意味,只冷冷地接着说,“只是本宫这储秀宫啊,寒碜得很,连博古架都没有几个,比雪洞也差不多了。太医嘛,都是不大愿意来的,本宫可指使不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