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儿不够用了,他们就来南域抢地盘了。那时,王母娘娘在至高天办蟠桃宴呢,按着顺序,此次轮到孔雀镇山。和往常一样,大家都无甚忧虑地带着自家的小妖怪们上天吃桃子去了,哪里知道,天上三日地下三年,我们回来的时候,只见着痛哭流涕的南人,和一座血染的山。”
“孔雀被捉走了。他那一支的小妖怪也不剩几个,估计都已经在炉子里滚成仙丹了。我们惊怒非常,却又毫无办法——我们六个从主灵脉生出的大妖天生神力,天道为防我们兴风作浪,在一开始便降下了界碑。但凡我们走出天藏,每行一里,就消去一成功力。走不出一个村儿,我们就得被打回原形,同寻常的鸟兽没有两样。”
“反而是像青耕这样实力平平的小妖怪能够来去自如。是以,阿印在盛怒之下彻底断了天藏与外界的通路,并将那六大家的血脉牢牢拘了;我们则不断通过青耕他们尝试着与孔雀联络,甚至还送了——啧。”花宛的话音截然被一声咂舌断住了,“罢了,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咱们也不提。孔雀那家伙终究是被你弄出来了,舍了本体用身外化身逃了规则,还好命地找着了涅盘果。现下,他能自由出入天藏不说,单论实力,也绝不比我们这些千年勤修的家伙差了。”
花宛转头看着窦蓝,脸上还是一片戏谑又勾人的表情,眼神儿却正经得紧:“小乌鸦,孔雀到外头去这么一遭,着实捱过了不少天大的难。你不是个傻的,这前前后后许多事儿也大抵瞒不过你的眼睛。你倒是同我说说看,你怨他么?”
怨他?
怨他什么?
怨他尽心尽力养了自己百年,事到临头却宁愿魂飞魄散也不将自己一用?
还是怨他明明护面子护得死紧,却为了叫自己开心而顶着一层灰色绒毛百无禁忌?
娘亲曾说,人生在世,头一个要学着的,便是感恩。
什么死不相认白让她担心啊,什么隔三差五离家出走鬼混不见影儿啊,这些帐都可以关上门来慢慢算嘛。窦蓝愉快地这样想着,眼色清明地摇了摇头。
花宛微微一怔,随即就笑开了,那容色美得让窦蓝不禁吞了口口水。
花宛显然见着了。她笑得更欢了,一扭腰就凑上去捏窦蓝的脸:“哎呀小乌鸦真真又聪明又讨人喜欢,这幅皮相我也满意得很。那死白孔雀虽说没多差,可跟姐姐我比起来可就真真不够看了,你要么考虑跟着我?姐姐会很温柔地——”
啪——砰!
孔雀缓缓将手收回袖子里,一眼懒得往花宛那儿瞧:“走了,以后见着这等奇怪的东西记得躲远点儿,她身上有病,能传染。”
“嘤嘤嘤——”
窦蓝被孔雀强硬拉着走了,中途听身后那哭声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中又哪里还有花宛的影子?
——————————
从五十五重殿走出来,孔雀说要带她走另外一条路,看看天藏里的美景,窦蓝点头应了。
走着走着,窦蓝着实是开了一重又一重的眼界,自觉此行不虚;可孔雀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了。
天藏四季温暖,因此,求偶这种美好的活动在天藏遍地盛开着。一路行来,处处可见角斗逞威的兽,和炫耀羽毛的鸟。
“啧——这花里胡哨的毛色真真俗死了,这般德行也敢开屏?”飞出一颗石子儿正正打在开屏绿孔雀的脑门儿上。绿孔雀呱地一声含泪跑了。
“蓝幽幽的晃得眼睛疼!”飞出一颗石子儿端端敲上蓝孔雀的腿儿。蓝孔雀呱地一声含泪跑了。
“黑不溜秋的跟乌鸦似的还炫耀么!”飞出一颗石子儿巧巧绷上黑孔雀的脖子。黑孔雀呱地一声含泪跑了。
窦蓝一边揣摩着孔雀手里到底还有几颗石子儿,一边憋着笑意去瞄孔雀的屁股。
说来,那天大妖怪开屏的时候,她倒是没机会绕去他后头瞧一瞧——
“唔!”
脑门儿被敲了。
抬头,孔雀一脸不善地盯着她,耳根有些诡异的淡红。他眼色闪了闪,威胁意味浓厚地问:“乖徒儿在想什么呢?还想学那天地绝学么?”
窦蓝一听,连忙摆正姿态,低眉敛目蹲了蹲身子:“徒儿在心中赞美天藏的奇景呢。不知师父何时传徒儿天地绝学?”
孔雀突然又不气了,一脸心情很好的样子:“徒儿既然如此急迫,为师就赶一赶日程——今晚,如何?”
窦蓝自然没有异议。
“先回去同你阿公阿婆好好吃个饭,吃饱些。晚些时候……就穿着这身衣服罢,等着为师来领你。”孔雀顺了顺窦蓝的发,勾唇垂眸,掩去了暗沉的瞳色。
☆、58【十七】天地绝学
【十七】
窦蓝并没有吃成想象中温馨的晚膳。当她与孔雀在路口分别,踩着夕阳快步赶回那只三层吊脚楼时,远远就望见了正扎堆在楼底,东张西望面露焦急之色的阿公阿婆——还有那只巨大的蛤蟆。
两人一蛤蟆见着窦蓝都是眼前一亮,纷纷围上来唠唠叨叨地问了一番乖孙女儿之前好不好去哪儿了有没有被欺负,问得放心了,才三言两语把现状交代了下。
原来,孔雀王开屏是至祥至瑞,能除世间一切晦、浑、煞、瘴之气,可窦蓝被撕了一大片儿魂魄和流出去的血却是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了,还让窦蓝的状况很是危急了一阵。孔雀当场便是盛怒,以一己之力几乎将花明谷丨道的皇家军全数灭了个干净,又生擒回了压阵将军,也就是那飞了一刀给窦蓝的赵姓将军,好带回来折磨生死。
当今那皇帝的集权意识正是顶峰,哪里会容许南域也跟着蹦跶一腿儿?这不,立马就派了一支五百人的小队来,各个手里都握着绿莹莹的煞气之兵,前来讨要说法和赔偿了,颇有趁此机会将南域一同拉下的派头。
偏偏,另一拨人马也在同一时间抵了南域。
“你阿久舅舅带着个叫做八儿子还是啥的老头儿,求结盟来了。外头的修真者们想要咱们的蛊术呢。”窦蓝的阿公,也是南域的镇长老抹了巴胡子道,“这下可头疼大发喽。另外,那劳什子狗剩的皇家军竟然在前村动了手,一名淘米的汉子因为不愿给他们指路,就这么白白丧了命。那帮肮脏崽子还真当南域是好欺负的!”
“因着那八儿子是你阿久舅舅带回来的,此次便是由我们俩拿着通行令出天藏。”走靠谱路线的花耶赞阿婆也凑上来摸摸窦蓝的脸,“事出突然,屋里头一桌子的菜还热乎……”
“一定要带着我们满满的爱意全部吃完哟唔咕。”蛤蟆道。
待窦蓝点了头,两位老人突然一左一右猝不及防地往窦蓝脸上各啾了一口,便双双朗笑着携手走了。
窦蓝楞了一瞬,一花眼就瞧见那巨大的花蛤蟆正一脸期待地蹲在自己跟前,粉红色的舌头就要啵啾一下弹出嘴巴——
嗖嗖嗖嗖。
窦蓝站在还未修好的二层破墙边,冲着阿公阿婆和一脸感伤的蛤蟆挥手:“路上请小心!”
蛤蟆虽然难过,也不得不跟着镇长老和花耶赞一蹦一跳地走了。
窦蓝返回室内,很是大快朵颐了一番。花耶赞给她烧了整整一满桌子的菜,粗粗数过去就有近三十碗,是三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掉的分量——估摸着是把蛤蟆的份儿也算上了。窦蓝一口一口细细品着,将这菜肴里的用心全数细嚼慢咽了下去,只觉得这味道虽然不熟悉,却亲切得很。
现下,距离她久睡方醒也就过了一个白天。她不敢多吃,觉得肚子有八分饱,便恋恋不舍地将筷子放下了。
没有旁的人陪着,进餐的速度多少会快个一倍。窦蓝三两下停了筷,又将席面大致地收拾了一番,从窗外探出头一瞧——呵,西边还隐隐能见着太阳的头尖儿呢!
距离孔雀允她、带她去学那天地绝学的时候还远着。
她这一个白天似乎是过得很充实的样子。可对于南域天藏,她依旧只能算摸了个边角,还是人生地不熟的。现下天差不多黑了,也不知道南域人是否有什么避讳和习惯,随意乱跑显然是极不谨慎的。这样一来,她明明心知狐姑和九闻就在此地,却苦于寻找无门,孔雀也——
等等,孔雀?
窦蓝来回踱步的身型顿了一下,接着,一脸莫测地从围栏上飞身跳下。
她似乎……能感觉到孔雀的所在?
————————————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服下了一心草的缘故,一路行来,陆续碰到的几只异兽对她都十分友善,甚至有只甩着两条大尾巴的松鼠切切跳到了她的肩上来,在被她顺了几把毛后,两爪捧着一颗大松果一个劲儿地想往她嘴里塞。
窦蓝循着那奇妙的感觉,一路穿过不要扯神龛舌头也能出现的长阶,绕过五十五重大殿,顺着一条小路拐上了另一座山头。
她一路行进得十分顺利,顺利得她心里都开始打点儿小鼓。好在,就在她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个高明的陷阱时,山路突然来了个大回弯,她也恍然看见了她那师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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