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当真能听懂。窦蓝挑挑眉,掐住毛团儿的肚子将自身的灵力探了进去——咦,开了灵智的,却没有妖丹?
那就不是妖怪了。
是妖兽,是灵兽?
妖兽因为其一贯以来的恶劣形象,已经完全沦为了妖丹孕育体这样的悲催存在。它们嗜血,暴戾,战力甚至通常能胜过同阶的妖怪,但好在脑子傻逼兮兮的,是广大猎妖师的头等选择。
灵兽可就珍贵了。传闻,灵兽都是虚空神仙们遗留在人间界的坐骑,高大威猛跑得快不说,最重要的是忠心,善解人意,许多时候能成为修士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向来,就只有修真大派有足够的实力豢养灵兽,偶尔也会流出零星几只在黑市上售卖,次次都能拍出天塌的价格来。
只是这鸡仔的模样灰扑扑蠢呼呼的,没尖牙没利爪,大抵不会有霸占山头、喝兽血食人肉的辉煌时刻;而作为灵兽坐骑……
窦蓝扶了扶额。她不要坐着一只巨大化的肥灰鸡仔行走于广阔美丽的泾州大地。
……
半天之后,帝都北边的光禄城,走进了个穿着灰不溜秋的斗笠女子,她的头顶上坐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肥鸡。
肥鸡仔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它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虽然和坐着的时候没有太大差别),用尖细的红爪子狠狠挠了挠窦蓝的斗笠。
“灰鸡不许挠,”窦蓝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要不中午就吃荷叶鸡。”
肥鸡仔僵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地挥了挥两只毛茸茸的短小翅子,终究还是收回了小红爪,愤怒而泄气地在斗笠上坐成了一团,翘乎乎的尾巴尖儿很是惆怅地上下摆动着。
——————————
此时,乌鸦姑娘身后的严宁庵中,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老太妃因着自个儿的天罡命格,一直很没有妖怪缘。如今,她第一次享受了被小妖怪们团团簇着的滋味。
蘑菇们围着老太妃站在一边,青耕苦着脸站在另一边:“我长得就如此像个恶人?”
众小妖怪不理会青耕的询问,依旧如临大敌地盯着他。在他们心里,眼前这只绿喜鹊骗过了庵主,带走了小窦柠,还将那个讨人厌的桑子送到了庵里来,他的形象在这一环扣一环的过程中噌噌噌飞升,完全够到了阶级敌人的高度。
老太妃敲了敲虎头杖:“你来,所为何事?”
“我来寻孔雀——”话没说完,青耕瞧着眼前一票小蘑菇脸上绝对称不上是吉利喜庆的神色,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又黯了一分,“他当真……?”
小寒点点头:“庵主大人原先布下的结界已全数失效了。窦蓝也说,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她与孔雀的血传契约。”
青耕眼神儿一凝:“窦蓝?窦蓝还活着?”
老太妃狠狠瞪着惊觉自个儿漏了话的小寒一眼:“皇宫那儿查得严,我不敢让她再留下,她早走了。”
青耕闻言,也只好无奈地叹口气。
静了一会儿,老太妃慢声发问:“今儿距离雷劫那日,已过了将近一月的光阴了。你如何现在才来?”
被问及此事,青耕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难堪和懊悔:“原本,我三日之内必定能够到达。谁知半路上却碰上了骆——孔雀与我的仇家。这些年,也的确是我懈怠了,竟不知她的势力何时强成了那般模样,险些被当场置于死地。”
后来,还是匆匆联络了回天阁的弟子,服了几剂猛药,才见好就匆匆扑了过来。
想到这儿,青耕不由得担忧问道:“从那日孔雀破阵以来,可有不明人士到访?”
小寒:“眼前不就站着一个么。”
青耕被这么呛了一记也不生气,反而稍稍放下点儿心来。
双方又沉默了半晌,青耕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既然孔雀已经身陨,那他的妖舍利,可否能交予我带了回,埋去他的家乡?”
“妖舍利?”小寒狐疑地与老太妃对视了一眼,见她也摇了摇头,便转身对青耕道:“那是什么?如今咱们已经将那天遭雷的院子都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并没发现你所说的妖舍利。”
“妖怪若是活得足够久了,自然会生出妖舍利来,它与妖丹不同,并不能承载力量,却通常能锁住妖怪的一缕残魂——”青耕一边解释着,一边已经禁不住激动的情绪,无视了小妖怪们的敌意快步迈进了庵子里,“孔雀破阵不成,严宁庵的大阵对他的魂魄就始终有约束力。若是找不着他的妖舍利——”
就说明孔雀兴许还活着!
“诶诶诶诶你不能进——”
小寒才要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却被老太妃一拎衣领毫不客气地抓了回来,虎头杖很快就招呼上了他的脑门儿。
“让他去。”老太妃眯眼,看着青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之后,“找不找得到,我这老婆子是一点儿不关心。不过,能拖住他便好。”
小寒皱眉想了想,觉得这弯弯绕绕的事儿果然只有万物之灵能够玩得来,蘑菇是驾驭不能的,顿时看向老太妃的眼神中又带了些敬佩。
老太妃在这咔嘣咔嘣的闪亮眼神儿下泰然自若地转身朝西边走去:“你们去引着他,拖得愈久愈好,让他把庵子里的地都翻一遍罢,来年我们好种东西。”
——若是叫老太妃知晓,窦蓝这一走就是冲着回天阁找弟弟去的,她大概就是另一番做派了。
大寒目送着老太妃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位青耕,之前送来了个叫桑子的姑娘罢?那姑娘呢?”
小寒一耸肩:“谁知道,坏事做多被雷劈死了罢。”
————————
在灰鸡的肚子发出第三十六声忍无可忍的抗议之后,窦蓝总算在万众期待之下拐进了一家看起来挺高档的客栈。
她要了个靠边儿的桌,看了看被她下了一整天马威的新朋友,良心大发给它点了三大碗小米汤。
灰鸡在她报出菜名儿的时候就气鼓鼓地呱了一声。待到三碗热乎乎黄澄澄的小米汤端上之后,它踩了窦蓝一手,扑腾扑腾挪到桌子边儿去哼哼地坐下了,屁股直直对着窦蓝,那毛毛的背影无端透出一股子凄凉来。
她新捡来的鸡看不起小米……窦蓝很为小米感到惆怅。
她又试图拨点儿牛肉丝给它。这回,灰鸡倒是吃了几口——不情不愿的模样。
对于窦蓝而言,现下她同这只大了一号(所以显得特别蠢)的鸡仔还没什么感情,自然不会费时费力去为这只挑食的家伙寻找合适的口粮。
不吃就不吃罢。窦蓝飞快扫光了桌面上的食物,拎起呱呱呱的灰鸡上楼去了。
回到房内,她先是仔细四周检查了一番,合门布了个结界,又拿了一只大肚长颈瓶儿在房间的四角撒了撒,才安心从竹篓里掏出妖丹来。
她得把它们按照品质分分类。
望着一桌子红通通的妖丹,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上了年份的妖丹才是一等一的美味——嚼吧嚼吧——呱唧呱唧——嚼吧嚼吧——
不对!哪儿来的咀嚼声!!!
窦蓝警惕地瞬间后撤五步远,一手擒着门扣一手拔出背在背后的分水刺。
在她全神贯注的防备之下,一只硕大的灰色鸡仔摇摇晃晃地从妖丹堆中直起身来,小翅膀戳了戳自个儿鼓起的肚皮,冲着窦蓝表情不屑地打了个嗝。
……是,是的!她就是能看出它脸上的不屑来!
窦蓝一怒之下恨不得掐死丫的,却在手指夹上那段和脑袋一般粗的脖子时,停住了。
她看得分明,方才它吞下的最后一枚妖丹,是四十年份的。能就这么把四十年份的妖丹嚼吧吞下了,这只鸡,前途不可限量!
万一她估量错了,这只鸡没发展出什么除了吃以外的技能——
窦蓝松了手,阴测测地笑着帮它捋了捋肚子,那黑眼睛竟然将灰鸡看得忍不住退了一步。
她顺势屈起手指,啪叽一下把它弹到了床上去:“呆着,要不明儿一早我就煮鸡粥。”
罢了,现下她完全不缺妖丹,它喜欢吃,就先喂一阵子看看吧。
半个时辰后,窦蓝将所有的妖丹按着年份分了堆,装进了不同的袋子里。看看时间还早,她干脆将今早匆匆打包的行李也全数倒了出来,仔细再整理了一次。
整着整着,就有一枚蓝幽幽的大珠子骨碌碌滚了出来,上头还牵着编织得十分精细大方的红绳子。
……那会儿,血传师徒之间只有师父能单向给徒儿递话。在窦蓝明里暗里抗议了许多次以后,孔雀给了她这么一个传音珠子,叫她不能奉旨听召的时候用它奏一声。
窦蓝把它从桌子的那一端扒拉过来,握在手里也不看,发了一会儿的楞。
许久,她拿着珠子准备开口,又闭上了——她许久没用过这珠子了,隔了一掌的距离发声会不会太远了?要贴着才能收到么?
于是她将珠子举到了嘴边——又会不会太近了?
如此反复数次,她总算找到了个让自己舒服的距离,清清嗓子:“……师父。”
她静静地、专注地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臂泛酸了,才有些焦躁地转了转珠子:“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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