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请罪?”孔雀闲散地一挑眉,“恐怕未必——送了这么久的礼,你是来拐走我那乖徒儿的吧?不得不装了一回慈悲仙人,那感觉怎么样?”
闻言,青耕的脸色更苦了。
孔雀与青耕同属混沌化清以来就存在的上古大妖。上古的大妖怪以四足兽妖居多,羽妖少,相互之间也就更加亲近些。其中,在同一个山头生活的青耕更能算是孔雀的至交发小了。
——被从小欺负到大的至交发小。
孔雀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他坏心眼又小气,那张不能再毒的嘴巴不挑事儿不成活;偏偏他还一身妖力无可匹敌,吵得狠了他就将人家几下揍死,掏了妖丹吧唧吧唧吃。青耕生怕哪天众妖集结了个除魔卫道的队伍,杀上山来将这发小灭了,于是只得天天跟在他后头做一些毁尸灭迹的好事儿。
然而,孔雀终究还是出事儿了。
有几个不懂规矩的小修士误闯了孔雀的山头,还妄想将之收为己用。孔雀一怒之下将那几个修士海揍了一通丢到了山脚下。
这对孔雀来说,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做法了。
所以,当那几个修士集结了一大帮好友,气势汹汹地杀上山来时,孔雀震怒。这回,他一点儿没留情面,手脚麻利地将入侵者全数送去了六道轮回。
青耕甫一听说此事,就知道要坏。小修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身后的门派,那里有些得了大气运的人类,是一点儿都惹不起的。
果然,当他辛辛苦苦循着孔雀的气息赶来营救好友时,却发现好友正蔫蔫地被锁在一个庵子的后堂,前方鼎盛的香火都冲不掉他眼中的怨气。
“五百年内,我会炼出身外化身。”孔雀的瞳仁隐隐带上了些嗜血的红,“届时帮我找一个骨重七两以上的人来——我要来破破看这个无解的大八重锁阵!”
所有的阵法,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点地松动,只是快慢不同罢了。大八重锁阵却是在兼顾阵法坚固性的同时,将阵眼以一种十分玄妙的方式,同天道联系了起来。
被困阵中人若要毁眼破阵,就必将引来八重天劫!
对于孔雀这样的大妖怪而言,破阵不难,却苦于如何不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
他需要一个命格奇佳的人作为瞒天过海的替身,用一身修为来替他抵挡一二。
骨重七两以上的人不算稀罕至极。青耕在守着自家山门的同时,时刻留意着孔雀这边的情况。五百年一过,孔雀在忍过了重重非人之痛后,如愿修出了身外化身,青耕也掐着点,给他送上了个骨重七两整的人。
那是个姑娘,长得唇红齿白可漂亮了,名叫骆纷飞。
骆纷飞特别招人疼,把孔雀青耕都哄得服服帖帖。
可最后——
“我一想着她,就觉得我的胸口还漏着风呢。那一剑刺得可真是一点儿情面没有留,还左右搅了两下。”孔雀指了指心口,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唇角带了点儿嘲讽,“哪儿有比我更蠢的妖怪……还耗了半拉心头血给她制了天齐丹!”
青耕沉默不语。对于那个曾经让他们真心相待、却在最后给了他们一人一剑的姑娘,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人心莫测。
骆纷飞的事儿,当真不好分个谁对谁错。毕竟,是他们先算计的人家。可骆纷飞这么一反水,却是造成了无数的恶果。
比如孔雀的计划毁于一旦,比如青耕的千年沉睡,比如孔雀的元神再次遭受重创,以至于他需要一个命格奇稳的八世善人来作为替身,而这次,替身的下场,就绝不仅仅是毁了一身修为那么简单了。
“孔雀,”青耕叹了声气,“窦家是赫曦那一支留下的唯一血脉。”
“我与金乌他们的交情并没有特别亲密,青耕,他们的血脉能否延续,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孔雀伸出食指,止住了青耕的话头,眼神似笑非笑,“况且,窦家还有一个男孩儿,我可是一根指头都没有碰。”
说话间,孔雀似是无意地将手抬了抬,露出左腕上的,已经有二指那么粗的银丝环。
青耕瞳仁猛地一缩。
孔雀慢悠悠地吹着蒸腾而上的茶气,也不再开口。
☆、【三】师徒长谈
【三】
窦蓝觉得,最近大妖怪师父对自己忽然就冷淡了许多。
不,这个说法不尽准确。若说以前她在师父眼中还算是个能够一啃的酒烧蹄膀,这阵子她就变成了个硬成石子儿的馊窝头,从头到脚遭人嫌。
比如现在。
窦蓝好容易再一次集齐了制作寻踪香的材料,正在紧锣密鼓地制香。而她的妖怪师父已经倚在门口好一阵子了,请他进来也不进,就只是毒着舌头对她不停地挑三拣四。
“勾芡的手法不对,先茴香粉再小朱紫液才是正道。”
“是,师父,下次一定改正。”
“你还敢再慢一点儿么?驴拉的石磨都比你利索!”
“是,师父,徒儿一定勤加练习。”
“今儿穿的是什么衣服?瞧那个拖布一个色儿的下摆,你的品位都让九闻吃了么?”
“……是,师父,徒儿一会儿就去另换一件来。”
“……”
孔雀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哪门子的神经,自从那天青耕来过之后,他瞧窦蓝就怎么都不舒服。他本着自己不舒服别人也不能舒服的心愿,殷殷跑来了窦蓝的制香房,站在这儿挑了足足半个上午的刺儿。可偏偏这小徒儿不急不恼,无论他怎么说,也只是千篇一律的,以“是,师父”开头的回答,那语气平实服气得不得了,愣是叫他更加不高兴了。
孔雀指头一钩,便有一壶酒挂在了他的指节上。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瞧着窦蓝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已经与这个开山大徒弟一道过了五年的光阴。他能感觉得到,这徒儿对自己亲近了不少——尤其是同住的这一年以来。
窦蓝的性子,他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她身上那份天生的狠劲儿有时连他都刮目相看,更不必提在听善阁那位高家后人的教导下,这姑娘还渐渐长了一颗玲珑心眼出来。
想当初,骆纷飞是怎样的纯厚温良,最后却也——
呵。何况窦蓝这种狼崽子。
想到这儿,他神色一厉。正巧窦蓝正慎而又慎地抱起一个棕红色的小酒盅,那明晃晃的瓷光一下子就晃着了他的眼。
清脆的碎瓷声伴着涌出的酒香,一下子就让整个制香房静了下来。
一百年的陈酿,制作寻踪香的必需材料,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又弄到了一小坛。
窦蓝愣了一愣,望着自个儿被酒水打湿的前襟和袖子,又看了看孔雀。
她微微抿了抿唇,低头朝孔雀行了个礼:“容徒儿去换身衣服。”
说罢,便目不斜视地走出香房,往左拐了个弯儿消失在砖墙后面。
孔雀眯眼。
乖徒儿这是不高兴了。他靠着的门并不宽敞,而窦蓝方才踏过门槛的时候,竟然连衣角都没有擦上他的。
春日的暖阳难得地眷顾了严宁庵的山头。孔雀抬起左腕,将那银丝环置于阳光下,仔仔细细地盯着。
半晌过去,他不那么甘愿地垂下腕子。
无论怎么看,也还是一丝不少。
窦蓝又匆匆地走回来了。她衣服没换,就这么湿哒哒地、有些狼狈地一路小跑,眼睛都没抬,对孔雀行了个快速却又挑不出错来的屈膝礼,便急速冲进了香房,拿着个奇形怪状的容器念念有词,试图收起洒了一地的百年陈酒。
最终,她也只收回了不足豪饮一口的陈酒,里头还漂浮着不少尘埃颗粒。
先前制好的材料因为放置时间太长,已经不能用了。窦蓝紧了紧衣角,默不作声地将台面上的材料都收拾到了一个纸包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徒儿告退。”
孔雀懒懒地维持着倚在门框上的姿势,任由窦蓝行走间带起的酒香从自己鼻端拂过。
啊哈,失败了吧。
他这样想着,却没什么高兴的感觉。
……小脾气长了,从前她可不敢这么甩脸色给自己看呢。
他这样想着,却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
————————————————————
窦蓝这厢回屋换了衣服,想着反正短期之内是制不成香了,干脆返回了道心院,花半天时间打扫了自己的屋子,也顺带帮着杨氏母子将正是欣欣向荣的田地打理一番。
在井边打水的时候,她瞧见了一块难看的石头。
这石头约莫拳头大小,疙里疙瘩,青黑交错,丑得十分稀罕。窦蓝捡了它,掏出一支炭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孔雀”二字,端看了一会儿,猛地将它高高抛起!
她也紧跟着起跳。
接连有裂石之声在半空响起。窦蓝的身型一边下落,一边在空中凌厉而舒展地翻转着,在她双脚稳稳落地的同时,又双手抱了个圆,用灵力将十几块碎石再次大力轰上半空!
窦蓝提气傍树而走,直直朝那微微散开的碎石堆掠去。
“轰——!”
一阵淡烟骤然从地面上腾起,周边的参天大树也忍不住抖下了好一层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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