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只蘑菇忙活着在外头设了个结界,以防凡人突然闯入。接着,纷纷将自己收拾成了自认为最庄重的模样,老实地排排坐在墙角,一脸热切地瞧着内室的门,并时不时你踢一脚,我扭一下地打趣着坐在阿光身旁的窦小柠弟弟(蘑菇们特地都变成了女孩子的模样)。
并不太大的室内倒还真有一种宾客济济的热闹感觉。
很快,窦蓝由杨氏牵着,手心里捧着一只绢丝做的大桃子,缓步从内室走了出来。
桃粉的对襟长裙配了个宽宽的、白底暗纹的腰封,上头用六股一线的红绳儿交叉绑了几道,红绳上还随意地串了些五色的晶石,倒是别有一番精致的感觉。
窦蓝小时候长得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显眼。大了,五官张开了,倒是长出一分南域的味儿来,轮廓比一般人深了些,反而显得出彩了。
老太妃亲手配的这一套衣服。她瞧见那二十四只蘑菇和两个小男娃都一脸挺惊艳的表情,不免就将脸上的皱纹松开了些,眼角眉梢都有点儿得意。
只听蘑菇们小声议论着:
“黑,长,直。”
“嘤我也想要乌鸦的血统。”
“咱们的头发三天不洗就跟卷成团的菌丝似的——”
“没有乌鸦,大黑猪的血统也可。”
老太妃:“……”
窦蓝压着嘴角站在一旁,生怕老太妃一怒之下就要高举虎头大杖斩妖除魔。
所幸太妃忍功绝世无双,老人家只是平平地把脸转开了,缓和了下表情,伸手拿起刚折下的梅枝,放到露水里沾了沾尖儿,往前轻轻一甩。
窦蓝侧身朝杨氏福了福,便将双手左上右下置于腹前,独自一人踩过那条刚被露水和花瓣光临过的路,象征着独立、成熟,和前途的芬芳。
窦蓝虽然有个跳脱的娘,可也有个比木头还硬邦邦的爹。她的贵家礼仪,和待人接物的姿态,是从小就被小竹板子操练的,现在再使出来,居然连老太妃也挑不出什么错。
她一步步走得沉稳。到了老太妃面前,先行了个跪礼,直起身来后,才微微抬头,好让老太妃能清楚地瞧见她的脸。
这叫“相面”。
老太妃的背挺得直直的,一脸庄重的模样。但窦蓝却能从她眼中看到笑意与慈爱。
这三年来,这个孤傲的老太太,明里暗里却是不知帮了他们姐弟多少忙。
狐姑捧着金盘,炸着尾巴上来了——对于身具天罡命格的老太妃,她还是有些怵。
老太妃显然对于女子的笄礼是十分的熟悉。她一把便挽起了窦蓝的头发,手腕老练地翻了几下,便用白玉簪给窦蓝盘了个倾髻,口中念道:“加簪一支,半生享乐,半生平宁。”
“半生享乐,半生平宁。”大家合声低念。
老太妃拈起了杨氏的金簪:“加簪二支,年华灼灼,妙思沥沥。”
“年华灼灼,妙思沥沥。”
老太妃将小将军的绿玉簪子拾起来:“加簪三支——”
“砰!”
“……哟,挺热闹的。”
银发蓝眸的大妖怪背着光靠在门边,脸色映着红烛的明灭,叫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显然,蘑菇们设在外面的结界对孔雀来说,还不如路边的小石子儿绊脚。
狐姑嗖地一下便将跪着的窦蓝扯到了身后。
不等窦蓝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狐姑嗖地一下,又被孔雀扯开了。
“差点儿就没赶上我唯一的徒儿的及笄礼,真真是罪过。”孔雀四下瞧了一圈,倒是对老太妃挺正经地颌了个首:“久仰,我是孔雀,窦蓝的血传亲师。”
三年来,老太妃不知劝了窦蓝多少次,叫她远离那一帮子妖怪们——首当其冲的便是她那听着便不像什么好人的妖怪师父。可现下当真见到了,却只见老太妃眼中有凝重、震惊和一丝忌惮,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与惧怕。
老太妃举起左手,比了个挺复杂的手印:“如此,竟是如此……却也不怪我甫一走进这庵子,便有隐隐的……”
她抓回靠在一边的虎头杖,直了直脊背,气势比起孔雀来竟然不输一分:“我的确是高家仅存的后人。对于您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可自从我的长兄亡故后,高家嫡系再无男丁,愿灵已破,我自然不必再履行承诺。”
“我今日来,是来给我的乖徒儿添簪的。唔,看来我来的正巧——按照人修的规矩,第三只簪可是必须要让师父来加的呢。”孔雀也不正面接了老太妃的话头,只是一弹指,将那孤零零地放了一只绿玉簪子的金盘整个弹去了一边。
“嗷。”小寒一手抱着盘子,一手抱着肚子,脸色有些不好。
“来么,别让吉时过去了。”孔雀也不与老太妃争抢那最高的位子,只是走到窦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缓缓半跪了下来。
天可怜见,除了在搓背的时候,这三年来,窦蓝就几乎没和孔雀平起平坐过。
孔雀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窦蓝脑袋上的两根簪子,啧啧了两声,算是勉强能过眼了。
不知何时,他手中把玩着一支青绿色的长簪。
那是一支……孔雀翎。约莫手掌长,流光生辉,似金似玉,却又纤毫毕现。只一眼,她就知道,单看外表,这一定是一支能把其他簪子轻松比下去的……盛气凌人的簪。
很符合孔雀的风格。
孔雀眯着眼,找好了位子,便一手搭着窦蓝的肩,前倾了身子帮她簪上最后一支簪。
“加簪三支……勤修不辍,诛伏世仇。”
窦蓝猛地抬眼,孔雀依旧是那副不经意的表情,她依旧无法从那双妖异的眸子中窥得一分半点的情绪。
孔雀眨了眨眼,往后仰了仰,将窦蓝好好端详了一番,正当窦蓝觉得不自在的时候,他收回目光,自个儿站了起来,
“成年了,便要加倍努力地修炼才行。”孔雀拍拍窦蓝的头,便如同来时一般,自顾自地走掉了。
直到狐姑怪叫着扑了上来,窦蓝才打开了方才一阵痒痛的手心。
厚厚的痂脆得很,簌簌地落到了地上。
右手手心的皮肤泛着新生的嫩红,那些狰狞的痕迹仿佛是做梦一般,去无影踪。
——————————————
几乎对于所有刚刚行了笄礼的姑娘来说,笄礼过后的下午,宾客散去,一定是个陪伴家人的温馨好时光。
奈何窦蓝脑抽抽,为了一丛用来制香的、土鼠的尾毛,她舍弃了与弟弟,与杨氏母子共同歪在屋里嗑瓜子的美好时光,跋涉了半个严宁庵,跑来——
面对着九闻的,呃,尸体?
窦蓝在变成了半妖之后,眼睛比凡人利得多。路过庵中哪个不知名的水潭时,在重重枯败的莲叶之间,她隐约瞥见了一缕头发。
然后,就捞上来了这么一个讨厌鬼。
九闻还是穿得花里胡哨的,只是那些繁复的衣服浸了水,勾着泥巴和烂叶,倒是别有一番狼狈。
也不知道九闻在这水里头泡了有多少天,脸色煞白不说,已经微微发胀了。窦蓝用脚尖毫不客气地重重踢向他的丹田——呵,还有残存的起劲。
对于妖怪来说,这便算是“还活着”吧。
窦蓝挑着眉,其实心里老大不高兴地摸出了条粗绳子,捆了九闻的双脚,掂了掂,便一跳一跳地往狐姑的前院去了。
啧,土鼠的尾毛还没撸着呢。
☆、【十四】小黑狗儿(抓虫)
【十四】
在迅速地交换了意见之后,奄奄一息的九闻被窦蓝和狐姑放到了平时狐姑用来杀鸡的地方。
窦蓝解下了九闻脚踝的绳子,顺便把刚刚被她拉得脱臼了的脚踝给接了回去。
“来来来,我进来刚学了一招新的,”狐姑搓了搓手,“让我们来看看她之前遇到了什么。”
说罢,狐姑把那层阴森姑子皮给脱了下来,恢复了漂亮的模样,解下手腕处的铃铛,一边以一种奇异的规律摇着铃,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一束红光飞快地打入九闻的天灵。
九闻哇地吐了一口血,脸色不能再难看了。
窦蓝全神贯注地瞧了好一会儿,才转向狐姑:“我觉得你那术法约莫是失败了。”
狐姑不信:“你等等,急什么呢。”
窦蓝见劝说不成,便自顾自地跑去屋内泡了杯茶喝。
待她喝完了两杯茶,狐姑才一脸羞涩地跑进啦扯她:“诶,诶,再试一次。”
红光没入九闻的天灵,立竿见影地,九闻又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窦蓝:“……”
狐姑:“……”
窦蓝摁了摁九闻的丹田:“他大约还有四五口血好吐,你悠着点儿。”
当窦蓝与狐姑的眼前终于展开了一副水蒙蒙的图影时,九闻的前襟已经是一片暗红。
那影像是以九闻的视角回放的。刚开始,是一片令人索然无味的、灰扑扑的天。
窦蓝与狐姑一起全神贯注地瞧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片阴天有些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思,便从屋子里搬出一张小凳子,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泡茶吃点心。
半晌,狐姑也甩了甩尾巴跳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只褪了毛的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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