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桑表示赞同地点头,身为幕僚的职业性使然,顺道盘算了一下,若是被阿九听见他们闲扯瞎聊的对话,他们是得吃多少个板子。
摆酒上桌,好酒好菜,极炎入席坐下,也完全不介怀自己是个客人的身份,顺手就执起竹筷,品了口小菜,又配上一口酒,品尝了好一会,才翩翩笑道:“阿隐,我府上最顶级的厨子,也不若你做的这般好滋味。”
极炎很讲究吃,也很会享受,阿素与他混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在品鉴天下美食,所以可以说阿素后来爱吃爱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极炎给宠出来的。
而朔隐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也正因着阿素的嘴巴被极炎养得越来越刁,倘若功夫再不长进,那么她就吵着闹着,给他好看了。
极炎一面品着酒,一面笑意吟吟将菜色逐一点评过去,说得很随性,点明了优点,又指点了不足,完全就看不出他今日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一场名为利益的谈判。
又吃了许久,极炎才慢悠放下长筷道:“我且听闻天道要变了,上位要易主,可不管高位上的人是谁,管它是黑天还是白天,实在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假若择错了边,很有可能会断送许多性命。来这里以前,极炎早已考虑好诸多利弊,这个赌注很大,但他至少有八分把握,自己没有赌错。
极炎坦诚自己的来意:“我这个人没有很大的愿景,也懒得去建立什么功名,倘若你能护我南庭子民不受屠害,我手下的兵马且听从你调派。”
朔隐俯□,抬手拂过极炎眼前的刘海,嗤笑道:“你说的话,果然很合我心。”他松开极炎的脸颊,振袖一挥,气势豪迈道:“我答应你,在我治世之时,绝不干涉你南庭的内政,更不会染指你子民的一根头发。”
与聪明人交谈,从来深入浅出,极炎只稍微提点,朔隐便立刻领会极炎的深意,说白了极炎就是在与他谈借兵的条件,极炎开出来的要求不算过分,朔隐当即就也允诺了。
极炎抱手在胸,盈盈一拜:“多谢你了。”
朔隐唇间裂开一条缝,半是含笑,眸眼瞥过极炎:“不知极炎你觉得,这次再起争锋,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极炎理了理衣袖,笑起来:“既然阿隐你让我说,那我就直言了。假如你的胜算没有超过九层,我可就不会择了你这边。”
朔隐挑起眉毛,冷笑:“你可真是无情。”
极炎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虽然说着彼此,极炎认为若是论无情无义,残酷邪恶,谁可都比不过九天真王的。
朔隐手持羽毛扇,半遮颜面:“都说极炎公子纨绔不化,在我看来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么,你以为西庭在此战中,算是何立场?”
极炎笑了笑,缓缓道来:“西庭着实古怪,个中境况,我倒也尚未了解通透,不过在我看来,西庭曜魄并不从属天君之下。”
朔隐立时有了兴趣,笑意盎然:“我以为最大的敌手是天君,冷不防竟冒出个这样的家伙,真是有些不好对付。”
极炎懒洋洋往后一靠,松散自在地倚着软垫:“你也莫要这样谦虚,以你的实力,倒也不是会被人随便撂倒的。我前些日子,去了翊真那儿,发现他竟随了曜魄。”
翊真是个什么人,有着什么身世背景,大多数人也许并不清楚,但对于九天真王麾下与于桑齐名的军师,当年活下来的人,可没有人有不知翊真这个名号的。
朔隐柔媚说道:“这倒也有趣了,看来我还须重新部署作战方略,以备不时之需。”
极炎顺手拿过他的羽毛扇,在掌心一敲,笑道:“然也。”
没过多久,于桑携着苍帝的文书前来,说是东庭帝师听凭派遣。
几乎和苍帝投诚消息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个最高天传来的密报,天君死了。
这个密报在他人眼里,也许太过震惊,不过对于朔隐和极炎来说,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起先西庭大军追随天君之后,任凭天君几次发命要求增援,却都按兵不动。
西庭曜魄于几日前历劫归来,承袭了白帝之位,立马便着手调派军队,从天君卫队后方发起突袭,兼之前方有鬼神辟邪领军,势如破竹,天君几近成了众矢之的,腹背受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曜魄的才能在他这一辈里,绝对算个佼佼者,所谓青出于蓝,这个后辈以奇袭的方式,向天君宣战,并且还胜得极为漂亮。
当然曜魄绞杀天君,将天君诸多恶行公之天下,并不代表他与九天真王站成了一线。他声先夺人收买了人心,不过一日,天君的卫队便悉数收入西庭,然后便大举讨伐,以正义之师的名义,强势镇压辟邪率领的鬼军。
转瞬之间,朔隐的头号敌人便从天君转为了西庭曜魄,鉴于早前做好的完善谋划,他并没有感到多少压力,反而觉得这发展的势头,越来越有趣了。
他掌控的北庭,妖界的鬼军,再加上极炎的南庭精兵,苍帝的东庭帝师,如此庞大的军师数量,表面上看来,他几乎可以稳操胜券,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可其实不然,他强大得无懈可击,可却并不是攻无不克,一千万年前,天君便是抓住了这个弱点,让他尝了前所未有的败绩。
而这一次,处于弱势的曜魄,同样也打算利用这个弱点,将他一举击溃。
可他又怎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那日让阿素去往翊真所在的桃花林,她便没有再回来,多半是被翊真劫走,将来作为西庭立足的盾牌。
九天真王最大的弱点,便是对阿素的感情,这几乎是所有仙人都知道的事实。
VIP最新章节 64帝神之师战
朔隐踏上点将台,视线掠过迢迢云海,瞭望敌阵。
银河从最高天倾泻而下,银河里的水恰好将敌我阵营,隔成了两个对岸。河对面隐约传来号角的奏鸣,和风吹去浓重的雾霭,清晰可见黑压压的纵横大军,以及被绑于立杆上的阿素。
阿素的脸歪到一边,大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飞舞,素白的襦裙沾了黄土,有些脏乱。虽然样子狼狈了一点,但看起来并没有吃了苦头。
朔隐敛了锐眸,瞥见极炎走来,嗤笑道:“曜魄,他也是个人才,换作任何一个人,挟了阿素威胁我,这时候早就按耐不住打过来了。”
极炎轻摇羽扇,哈哈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这把冰骨羽毛扇,是朔隐一直以来用惯的,而极炎拿来使了几下,觉得正正合用,便很厚颜无耻地不归还了。
曜魄不即刻攻打的理由很简单,将阿素绑于敌阵之前,是为了给朔隐施加压力。朔隐淡淡笑了笑:“可用这样的伎俩对付我,未免太低劣了。我活了那么久,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过,虽然他的做法比同辈高明许多,可对我是没有用的。”
极炎用扇骨敲了敲掌心,懒洋洋地说道:“阿素若是听见你这样的话,一定是要伤心的,看上去你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死活。”
朔隐微微一笑:“你这样子说可不好,但凡爱一个人,何必非要说了喜欢二字。除了阿素,我可不愿再娶别的女子,否则也无须为她等了千万年,难道这还不够?”
极炎慢慢地道:“我自然晓得你的心思,可阿素就未必了,她几番问你有没有喜欢她,可都被你回绝了。”
朔隐危险地眯了眯眼,扬起眉毛:“阿素倒是什么都愿意与你讲,极炎,你可记住了,世间女子,你喜欢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可唯独这一个,你莫要动了多余的心思。”
谁不知南庭极炎风流成性,可不能叫他占去了阿素便宜。
极炎撩了撩衣袍,漫不经心地迎风而立,蓦然一笑:“这你倒也多虑了,我与阿素的感情,不过介于朋友和亲人之间。若说我真正喜欢的,其实你这样貌美的人儿,更合我的心意一些。”
极炎眉眼笑得云淡风轻,言语间不乏纵情之意:“我倒是后悔没有早些认识了你。”
朔隐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勾唇角:“现在可也不迟。”
“我有些好奇,阿隐你如何事先就料到了曜魄的居心,还及早做了防范。”极炎微微含笑,倘若是因为翊真的话,这个线索似乎出现的有点晚。
朔隐掀眉笑了笑:“我从前抓了一个奸细,他叫齐豫,这个人很有骨气,任凭我剐下他的双目,也不肯招出幕后的人。我便对外声称齐豫死了,没有人会救一个死人。齐豫一直等待他的君上来救他,可终归什么人也等不到,他以为曜魄放弃了他,心灰意冷之下,便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说白了,不过是跟人犯打了一次持久的心理战罢了。
极炎沉下眼眸,细细思略一番:“那我可不明白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让阿素去找翊真,反倒让她落入了敌手。”
朔隐眼帘微掀,嘴角勾起一弯弧度,缓缓探过身,俯在极炎耳边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