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练准备好满腹的台词,还未来得及用尽,就把他们吓跑了。她不禁有些愕然,姑姑好色的名声究竟是臭到了怎样一个程度,才能令这些训练有素的天兵见之闻风丧胆?
姑姑是喜好掳拐美男,但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吧,再说对于那队天兵容貌的质量,素练实在不敢苟同。
不过于桑的院落其实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禁地,否则就是要了这些天兵的命,也不会轻易放他们通过。
离珠放下门帘走回来,松了口气:“好险。”
素练依然端坐在车内,抬起眸子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笑吟吟地道:“你的计策倒是很奏效。”
离珠大概是所有人里伴随姑姑最久的一个,也是最了解她的习性用度的一个。方才他盯了素练看了好半晌,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她与姑姑形似,神态却不尽相同。
一个人的外表容易伪装,神态习性却最难模仿,素练独缺的是姑姑那种傲然与妖娆。
于桑与姑姑的关系大抵是非同一般,那么他便很有可能如朔隐和曜魄一样,一眼就认出她并非姑姑。所以在他们驶出长林丘前,飞速降落在一处人家,用夜明珠换了一支廉价的墨笔,再由离珠凭着记忆,在素练眼尾勾画出当年姑姑妆点的模样。
浓重的眼妆,加上素练根据离珠的指点,一路上都在努力练习模仿姑姑的神韵与语气用度,一时间还是完美地骗过天君座下火眼金睛的禁卫军。
不过能不能骗过于桑,素练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于桑的屋邸已经竟在眼前,她抚了抚胸口舒缓紧张,迈开大步,掀帘下车入屋,一气呵成。
于桑的房屋建造在小山包上,只是很矮小的一间,门外简单地扎了几支翠竹遮阴,阴凉处置了一条几案和一张软椅,几案上还摆了一整套精致的茶器。
再看墙体是深棕泥土砌起的,屋顶整齐地堆放着茅草。青黑的瓦砾屋檐下爬满了碧绿蔓藤,它的茎叶上长着铃铛大小的粉花,藤蔓蜿蜒到了门前,青青红红地垂下来,宛如簇簇的珠帘。
能将院落这样匠心别致的布置,素练的脑海里浮现一个词汇,隐士,很风雅的隐士,还是功成身就后归隐的那种。
门是古代人家常见的那种木门,房门并没有上锁,虚掩的经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素练并没有怎么犹豫,推门入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画着紫竹的雕花屏风,屏风比寻常见到的宽一些高一些,所以此时素练看不清屋内的情况。
屋内极为安静,摆设也十分简易,素练往里面走了几步,还未见到人,便已闻声,只听见一个笃定平稳的男音响起:“阿素师妹,你可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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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哪门子的师兄?素练迈出去的步伐顿了一顿,心砰砰地乱跳,她怎么就不知道姑姑有位师兄,而且这位师兄还当过九天真王的幕僚。
幕僚简单说来是军师,参谋军事,指挥作战。素练的历史学得并不太好,凭着电视剧的印象,记得那些军师都是算策谋划、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不通晓,虽然过分夸张,但毫不客气地说,她所身处的神话时代,的确有三人可以达到这个境界。
他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很有远见,也很精明。
换一个角度来说,开天辟地之初,打得创世纪之战,九天真王和天君各执麾下,割据一方。于桑作为九天真王的军师,想必也毫不逊色。精明的人没有什么不好,而关键在于这位精明的军师与姑姑是师兄与师妹的关系时,情况就不那么乐观。
他们大约是十分亲密的关系,是兄妹之情,抑或是恋人之爱,彼此那么的熟悉,以她模仿姑姑的拙劣演技,又岂能骗得过他?
素练眼睛一黑,顿时有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
她刚想往后退,便有一只手从身后托住她的手肘,稳住她向后的势头。离珠使得的力气不大,握住她手臂的力度却很令人安心,他微微摇头,以眼色告诉她,既已来了,就别退缩。
“阿素师妹,你怎的还不进来?”等了许久,师妹仍然藏在屏风外,迟迟不肯露脸。于桑虽不怎么着急,但也忍不住催促一番。
素练闻言犹豫了一会,终是掀起裙角踏入房中。
她绕过画着紫竹的屏风,目光越过一张桌案,落在了一个清雅舒然的脸孔上。准确的说,这是一个极为俊朗的男子,他的鼻梁英挺,下巴削尖,眉目含情,唇角含笑。
于桑是九天真王的幕僚,又是姑姑的师兄,可以说他活了绝对不止一千万年了,可看他面色犹如冠玉,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七八,哪里有活了一千万年该有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千年不老的妖精。
于桑的外表很年轻,心境却已经是一千万年的老人,所以他看起来很是稳重,仙风道骨之气犹如骨子里飘出来的一样,让人见之肃然。
闻见素练入内,于桑唇角微掀。不同于朔隐的手腕与野心,于桑全身散着宁静淡泊的气息,他与世无争,任凭时代交替,上位易主。在他这里仿佛嗅不到浮世的躁动,挥洒得是世外桃源般的沉静。
沉静得有些可怕,从他的眼里,素练读不到任何情绪起伏的波澜。
于桑含笑迎着素练,眼神里却空洞得仿若无物。素练拿手在他眼前一探,毫无反应,他竟然是……瞎的。
不过于桑并不怎么在意,他的眼睛是瞎的,但是耳朵并不聋,人的五官总是互补的,如果一个人的眼睛看不见,那么他的听觉或是嗅觉,总会比常人来的灵敏。于桑的耳朵就很敏锐得捕捉到空气里微毫的波动,并依着这股波动,感知到了素练的动作。
她在试探他的眼睛是否真的失明。
于桑露出笑容:“师妹,看起来你还带了其他人来。”停顿了一下,他淡淡道:“这位兄台既已来了,来者是客,这么不闻不问,并不怎么合礼数吧。”
听到这番话,素练先是一怔,若不是她试探了很多次很肯定于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装瞎。离珠是随后进来的,由于她的暗示,离珠几是脚不着地轻飘飘地飞进来的。
离珠虽是个凡人,没有神仙的法力,但活了五百万年的凡人多少会些粗浅的修真之术。这种粗陋的术法,大约类似古时候那种踏雪无痕的轻功,落地无声。
行动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竟还是被于桑察觉到了,毋庸置疑,他的听觉能力相当不错。不过素练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致,探究他的听力到底是有多好。她拉出一张团垫,随意坐下,便听见离珠上前一步道:“晚辈离珠,不当之处,恳请仙人见谅。”
“离珠啊。”于桑蹙眉,叹息一声:“就是十分像阿九的那么凡人么。”他的脸上掠过沧桑,宛如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师妹,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竟还将他带在身边,到底还是忘不了阿九。”
阿九?素练粗略算了算认识的人里,名字带九的实在不多,想了又想,才在记忆深处掘出这么一个名字,九天真王!
依稀听过一个传言,姑姑打破天条,将离珠从凡间掳上天庭,并非是因他长得多么貌美,即便他的确长得欺世害俗,可终其原因是因为离珠是目前为止最肖似九天真王的一个。
除了气韵上有所差别以外,他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像归像,九天真王却决不至于离珠这般女气。否则创世纪之初,他与天君于始青天一战,一开始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九天真王很有野心,意图称霸天界,所以与天君决战于始青天,可后来不知怎么挂了。姑姑失去至爱的夫君,念君心切,于某日下凡,瞧见与九天真王长得一模一样的离珠,便动起了掳拐他回去的念头。最后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用武力抓了。
随后姑姑一直将离珠带在身边,虽然她很清楚离珠不过是外表像极九天真王,内里就连脾性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并且离珠并不怎么臣服她,但她依然执著将离珠留下。
对于姑姑来说,离珠身上最珍贵的是那张与九天真王一模一样的面皮。所谓的睹物思人,就是在想念的时候,看一眼夫君的容颜便也足矣。
不过素练对九天真王与姑姑的绯闻实在是不怎么感兴趣,她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听听于桑复活九天真王的阴谋,既然于桑自己先提到了九天真王其人,那么她便趁热打铁地切入正题:“敢问师兄,是否真有能复活阿九的良策?”
于桑捻起面前桌案上的一只茶杯,笑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眼下到底还不是时候,师妹若是有心,便可先见一个人,他此刻便竟在我的宅院里。”
素练刚想脱口要问这个人是谁,便见到面前一扇墙面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影,他的脸容先是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张宣纸看的视觉效果,虽然隐约可见其人,却看不清他真实的面貌。
若是他没有任何动作,便静止得宛若与灰白的墙面浑然一体,丝毫就看不出墙里面藏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