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簪还是朔隐送她的那支,通体透亮的黑玉,质地圆润,模样也制得典雅大方。
自从他将这支玉簪赠给她,就没再见过他用别的发饰簪发,平日里都披散着乌发,衬着黑衣,亦是很优雅高贵。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命,生生能将简单的衣饰穿出高贵的气质来。
素练狠狠地羡慕了一把,随手挽了长发,拾起枕边的玉簪往发上一别,抬脚便往离珠的房间走去。
一跨入房门,素练便看见离珠坐在榻前,手里拿着一只碗,走近一看碗里是黑糊糊的药。素练前世最怕这种臭不可闻的中药,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问道:“离珠,修武他怎么样了?”
修武平躺在榻上,刀削般的薄唇紧紧抿着,脸色还很苍白,看起来仍需要静养。他看到素练进来,便挣扎着坐起来,虽然他整体给人还是一冷帅哥的感觉,但是他眼睛里无意流露出来的神色,已经柔和了不少。
显然他已经对她消去了抵触的情绪,素练很满意地勾了勾唇,然后便听到离珠汇报:“修武的身体眼下已没有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些时日便可。”
离珠边说边将修武喝完的药碗置于一旁的案上,他的眼圈显出青色,脸容上也呈现出倦意和疲态,就连衣裳也皱巴巴的。
素练微瞥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只有一张床,也就是说离珠将床让给修武养伤,整整照顾了一宿,一直都没有合过眼。
她走过去握起离珠的手腕,眼底尽是真诚:“辛苦你了,不过还得劳烦你随我去一趟南庭,所以现下你可能没有时间休息。”
离珠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悦,也没有异议,他躬身一礼:“那么请姑姑稍等片刻,容我进去换身衣裳。”
素练点头同意,随后便走向床边,坐到修武身旁。修武将目光投向她,冷冷地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生死由你,今后听凭吩咐。”
她沉下眼睫,冷静一笑:“生死?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与离珠一样,只需要对我效忠五万年,在那之后,你就不再欠我什么。”
十万年修为换来修武的忠诚,怎么看都是值得。
就这么简单?五万年对仙人来说,不过是很短的一瞬。修武觉得素练开出的要求简单得不可思议,沉默了好一会,才瑟缩地问道:“那是否也包括侍……侍寝?”即便面上沉着冰冷,遇到这个头疼的难题,声音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哈,你觉得呢?”素练觉得很好玩,这位冰冷的美男有一个犯难的毛病,就是害怕女人的触碰。素练凑近他,挑着眉毛,坏坏地笑起来:“那么,如果我说包括,你会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又过了许久,他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思考,反复的推敲琢磨,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素练对他翻了翻白眼,笑嘻嘻地道:“说笑说笑,你不要这么认真。接下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须听从我的命令,倘若今后遇到了什么危险,你只管逃,逃得越远越好。当然若是我涉险了,你便估量着救好了,要是救不了,我也不怪你。”
修武犹豫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最后还补充说了一句:“我会救你。”
这时候离珠换好了衣裳,从更衣间走了出来,素练立马起身吩咐银心暂且先照料着修武,携了离珠,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外面猛赶。
离珠不由得有些疑惑:“姑姑,这么着急,是要去见南庭的什么人?”
“于桑。”素练飞速地说了一个名字,一面拉着离珠狂奔。
路上的仙蛾见是姑姑,立即让开道来,疑惑着姑姑最近怎么换了消遣的方式。莫非是离珠这个凡人体力不支,将姑姑伺候得不好,只好以剧烈运动的方式,来释放未尽的欲望?
素练一直奔到了雪白大怪兽的仙车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撑着膝盖对怪兽说道:“白泽,送我们去南庭。”
雪白大怪兽用巨大的兽头蹭了蹭素练的身子,委屈地憋着脸,稚声稚气地说道:“姑姑,你许久都没有来看白泽了,白泽好想你。”说完又抽了抽鼻子,吸了吸鼻涕,只不过这些动作在一头硕大无比的巨兽做来,鼾声巨大,委实有些可怕。
素练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白泽好一会,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并保证回来时一定抽空好好陪他,白泽这才乖乖地蹲到仙车前,准备动身。
随着素练走进仙车,离珠不禁续上方才的话题:“姑姑,为何去见于桑?据我所知,他并非善人,传言他曾做过九天真王的幕僚,却不知为何反目成仇。有人说创世纪之战中,就是于桑中途倒戈向天君,带走了不少部下,才导致九天真王一时不能力敌而败。”
素练一直以为于桑应是忠于九天真王的,可眼下听来却并非如此。也难怪创世纪之战天君一统仙界后,留了于桑一命,但却没有赐他任何官爵。
可是极炎说姑姑与于桑密谋复活九天真王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于桑究竟是站在九天真王一方的,还是站在天君一方的?
素练转过身面向窗外,伏在雕木栏杆上,望着千变万化的云层,思绪万千,也罢,答案很快就会知晓。
******
“于桑吗?”朔隐懒漫地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掀了掀衣摆坐起来,妖眸中挑起一丝有趣的笑意,“英招,姑姑离开多久了?”
“大约半刻前才离开的。”英招立在榻前,红裳如火一般飞扬,想了片刻又问道:“是否要去拦下?”
“姑姑在于桑那儿,约莫是可以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早应该死去的人。“既然她急着想知道,那便让她知道了也无妨,我们无须理会。”
朔隐慢悠悠地下榻,随意地披上一件外裳。这外裳泛着黑玉一样的色泽,线条柔和而简洁,但即便款式很简单,穿在朔隐的身上却显出高贵不凡的气质来。
朔隐走到黑漆矮柜旁,拉开一只抽屉,顺手取出玄精玉冠,指尖拂过冰凉的黑玉,这玄精玉冠已经许久不曾佩戴过了。朔隐冷冷一笑,修长的五指随手拢起散发,将长发高高束起。
但凡一个人的外貌三分天定,七分打扮。朔隐的容颜卓绝,纵然是去掉七分打扮,亦是宛如美玉一般浑然天成,此刻他难得一改平日里的散发,显得精神熠熠,眉眼之色更是极尽妖娆。
许久没有见过朔隐这副打扮的英招,不觉得愕然道:“殿下穿得这样正式,是要去哪里?”
朔隐递过来一张烫金请帖,懒洋洋地道:“南庭极炎送来的帖子,邀我们去雅乐会一聚,看起来我们也须去南庭走一遭了。”
******
与北庭遥遥相对的是南庭,北庭坐落在天界的极北方,南庭则处在天界的极南边。
素练的仙车稳当落进南庭于桑的院落里,在平地上没驶出多远,便被外力胁迫停了下来。
素练觉得不对劲,离珠也觉得奇怪,他走上前掀开车帘,露出小半张脸,问道:“来者何人?”
随着离珠撩开门帘,素练看到一队天兵模样的人马,一字排开,直接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略一皱眉:“是什么人?”却是对离珠说的。
离珠是个凡人,虽然活了五百万年,比起旁人算是见多识广,但那些见闻仅限于北庭境内,到了风土人情皆不同的南庭,多少不怎么管用。他掀起衣袖,双手交叠在前,对着车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不知阁下拦下我们,所谓何事?”
一个天兵头子模样的人走过来,朗声道:“你们是哪里的,再过去便是天君设下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离珠微一回头,轻声对素练道:“看来是天君座下的禁卫军,得罪不得。”接着他向着天兵头子又是一礼,缓缓道:“我们来自北庭的长林丘,现下车内坐的便是素练姑姑,不知阁下可否通融让我们通过。”
离珠说到长林丘时,明显觉得天兵头子眼皮一跳,再提到姑姑二字时,见到他脸色大变,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在说完一席话后,离珠故意将帘子拉得最开,令这位天兵头子分分明明地看清,坐在车内的女子是谁。
天下间有几个姑姑,能令人闻风色变。
素练十分配合地勾起迷离浅笑,震慑起地方仙君的威严,款款道来:“阁下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君的座驾也敢拦,不知阁下是否当得起这个罪?”
素练微笑着扬起眉毛,眼尾以浓黑的眼线向上勾起,少了往日里的素雅,却显得妩媚端庄,神色媚态却是与当日的姑姑有几分相似。
她沉了沉嗓音,低沉地道:“念你是为天君尽忠,我便饶你鲁莽之过。阁下若不想随我回长林丘,便即刻让出道路,否则休怪我……”适时地拉长尾音,她撩起唇瓣,清浅一笑:“恰好度劫之后,我宫里的男妃便轮了空,你也来充个数也是不错。”
随着素练唇瓣一开一合,一队天兵转眼去无踪。
出乎意料,真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