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双眼,恐怕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我却偏要强迫自己去迎视它们,并一个字一个字对着这双眼的主人说:“此处不是魔界总坛,更不是灵山,这里不欢迎魔尊大人。”
一众人等便又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含糊不清的音。我不得不捂住耳朵,朝他们方向一通挥拳踢腿,怒嚎:“都别叫了,竟比鸡鸭还难听!”
却是万分见效了,果然个个都不再乱发出刺耳音节。
转头继续盯住陆少卿的眼,我这才又说:“果然是千年难遇的魔星,居然越来越卑鄙,并懂得利用我破结界!”
陆少卿就微蹙了眉头,淡淡道:“有些看来坚不可摧的,其实最不堪一击。”他勾了勾唇角,又道:“之所以五百年间我从未破过九天玄女所设结界,并不是因为我没能力,而是——”
他硬生生将话收回,重咳起来,待到那咳音止了,方继续道:“而我只令天地乾坤四大使者在叶府三里外落脚,也并非他们没有能力一鼓作气攻进来。”
又是一阵咳,陆少卿的样子似乎很痛苦。我见他一手捂住胸口,不由皱紧了眉头,冷声道:“果然不是你的手下没能力!我只恨当初为何不能更狠些!”
陆少卿急喘着,第三次重咳,好半响方止了咳声,身子却已微微颤抖。他将气息调匀,方道:“你以为只凭一把凡铁,真的可以伤了我?”
“陆少卿,你真真当我是痴儿了!你这般重咳,难道不是因为重伤未愈?!凡铁?我那把匕首并非凡铁!”
正说得激动,却突听得一阵“呜呜呜……”的音自我身后传来,硬生生令我忘了接下来该说何。
我终于忍无可忍,豁然回首朝那些被定住身形的上仙们瞪眼睛,怒道:“到底是哪个在说话?!你们加起来上万岁,到底还要不要面皮?都已被轻易制住了,难道就不能老实点装作不存在?!”
“呜呜……”
那音就又起。这次我终于发现,竟又是那碎嘴的!便怒冲冲过去,先重重赏他一个爆栗,方折身回转。
偷眼瞄,那碎嘴的便一脸委屈状,扁着嘴不再说话。
终于耳根清净了!我再瞧那魔星,却突然觉得没了话说。倒也是,无论哪个被这般搅合,也会没情绪了!
于是就垂头瞧自己脚尖,便听得头顶传来一道夹杂了无数复杂情绪的音:“锦绣,你还是和从前一般……”
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我方控制住无数次想要抬起的头脸,并心中暗暗念叨着:“不能上当不能上当,他是骗子他是骗子。”
就觉那难以压制的情绪终于减缓几分,可仍旧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发现居然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绣鞋居然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目光便溜溜在地上寻,猛然瞧见那只溜走的绣鞋居然就在碎嘴的脚边。就终于明白碎嘴的为何委屈,却原来我错怪了人家,人家不是喜欢插嘴,而是想提醒我丢了鞋子呢!
便臊了脸,我偏梗脖子硬撑,而心底就纠结起到底该在魔头走之前去捡回鞋子,还是走之后捡回鞋子。
纠结来纠结去,我终于认定,此种情势下魔头必定注意不到我丢了鞋子。与其人前现眼,还不如多等等呢!
于是那满腔愤然就都化作尴尬情绪,我尽量往后缩脚,只求魔头尽快离开。
谁知正低头乱想,忽觉眼前一黑,那本好端端立着的魔头突然靠近我。我被这突发状况吓得浑身一抖,情不自禁后退几步,居然就到了墙角。背脊死死顶住冰冷墙面,我鼓起勇气,终于将脸面扬起。
“你到底——”
话将将说了三个字,便见他身形一晃,已到了碎嘴的身旁。我简直要发疯,这魔头不是要拿碎嘴的出气吧?再瞧那碎嘴的,一张脸竟阵青阵白,只差身子不能动,若是能动,必然要一个高窜出去生逃了。
“别伤害他,他是不相干的!”我急火攻心,却见陆少卿一弯腰,居然拾起地上那只安静躺着的绣花鞋!
只希望面前现一条地缝可以令我钻进去,我无比汗颜。而那魔头已拎着鞋子踱步回来,并用一种无比温柔的音,道:“似乎一切未曾更改;就连你喜欢穿大一码的鞋子,都没变。”
言罢他便不再说话,而是缓缓靠近我,直到近得不能再近,他竟蹲下/身子,似个仆役般,态度虔诚。
垂眸光,他慢吞吞伸出一只手来,没有拿鞋子的手。
心几乎停跳,我忙缩身子,只希望用个法术将自己个弄消失。
轻轻地握住我脚踝,当与那冰凉指尖猛地接触,我只觉心一颤,一荡……呼吸已停止。就连眼,都索性闭起。
我只怕,多看他一眼都会令那心中,冰雪消融。
将那只绣鞋为我穿上,陆少卿一手持着我的脚,呆呆地圪蹴着,良久良久。
他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度起身时,神情已恢复如常。
“第二日了。”他道。
我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没说。而他便身形又一晃,平端端没了影踪。
☆、大起大落
屋子里气氛沉闷。
我以手做扇,只觉心内憋得慌。明明那个人已走了好久,可方才景象仍不停在眼前晃。
“花锦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姐,麻烦你别打哑谜了,这里每个人都一肚子好奇呢!装神游?据我所知……”
“襄子,你别逼她了。咱们毕竟是后来的,恐怕人家只想瞒着你我呢!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早知道一切了。”
许多的音在我耳旁争着响,嗡嗡的似上万只苍蝇。我心内烦,终是忍不住大叫一声:“够了!”
那些苍蝇便都骤然没了声儿。我这才长舒口气,目光自屋内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立起身来,我无比郑重自怀中掏出那方雪白帕子,缓缓展开。苍蝇们便都挤过来,头挨着头拿眼瞧。
“啧!字迹工整,似乎是早已绝迹的大篆?不对不对,小篆?天枢大姐,这是出自哪位名家手笔?”
“襄子,难道你不应该注意这上面的几个血字么?”
“嗯,崇礼仙友所言极是。虽然只有七个字,但字体可是不小,应该耗费不少血量啊,啧啧,这可真是为了......”
崇礼终于一翻白眼被气的厥倒,吹笛儿的便又去啰嗦楚少琴,楚少琴就似见了鬼般满屋乱窜乱逃,而花邵芳便娇喝一声:“都何时了?还有闲心笑闹!”
屋子内便彻底静下来,众人皆齐刷刷瞧她,唯有方少墨一言不发的,独自坐在屋子一角,抱紧了琴。
我也再瞧花邵芳,却见她面色十分不好。倒也是,正常人见了这挑战书上字迹,都无法有个好心情。何况那被点名三日后要死的,还是自己个心爱之人。
当然,若那人似吹笛儿的般不靠谱,这话便当我未曾言说过。
花邵芳一双杏眼扫视众人,微蹙眉头,自我手中将那方帕子接过去,仔细看了几遍,而后问我:“何时接到的?”
“前儿夜里。”
“难怪他方才说已经第二日了!”
“是我不好,早该拿出来的。只是大军围府,我以为他早已改变了主意。”
“改变主意?你真是个痴儿!他这是围困乃虚,杀人才实。”
“为何如此麻烦?”我不懂。
花邵芳冷笑道:“因为对付你这种痴儿一定要用非常办法。”
“对付我?!”
我茫然地望向窗外,心中糊涂。窗子并未打开,可那雪白窗纸上,似已出现一张得意的、白蛋壳般脸面。那张脸正笑着瞧我,似对我说:“引领七星归位?我要将你所谓的七星一个个铲除,令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先后赴死,却无能为力。”
激灵灵一抖,我双手抱头,无力地蹲下去,便一眼瞥见脚上所着绣花鞋。
方才,又是哪个情深款款地为我穿上鞋子?
陆少卿,是否折磨我,真的是你此生最大乐趣?!
心如刀绞般令我痛不欲生,偏花邵芳不肯放过我。竟也半蹲下/身子,双手抱住我的头,硬生生令我迎视她那双眼。
“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就算学不会铁石心肠,至少也该学会躲得远一些!你为何还要下/贱的贴上去?!”
“邵芳!太过分了!”裴少玉那厮猛地吼一嗓子。但花邵芳却不愿放开手,只是回首瞧着裴少玉,情绪竟是万分激动。
“师哥,她分明有私心!她和陆少卿藕断丝连!你说我过分,我觉得最过分的是她!既然已对你做过承诺,甚至拜了堂,怎么可以再与另一个男人那般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