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我暗笑今儿个还制服不了你这酒鬼?!果然就听他问:“干嘛再会?”
缓缓回身,我正色道:“既然上仙们没诚意帮助花锦绣,花锦绣也不强人所难。与其到了阵前才发现咱们不合手,还不如趁着现下,与董冰上仙好好商量商量,多少给些银两,送走各位。花锦绣回头再另请高人,反正有宝贝也不怕请不到好神仙!”
言罢便又折身行,这次却是脚步急急。方行了数步就听得身后重重一声叹,那崇礼便道:“好吧好吧,我交出来还不成么!”
我豁然回首,朝他绽开个灿烂笑容,道:“放心,若此役大胜,别说你这只酒葫芦,便是将慈航真人的玉净瓶拿来给你当酒葫芦都成。”
不远处就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并伴着抚掌之音。我与崇礼忙循声瞧,就见那树后,闪出个人影来。
此人一副书生打扮,生得面白如玉,发丝似墨,举止行动间谦和有理。他后腰斜斜插一管笛儿,翠色,通体晶莹,应是美玉雕成。
得,原来八仙都不习惯夜里睡,而是喜欢夜猫子般,到处乱走啊!
我便朝他傻兮兮笑,道:“襄子晚上也睡不着,出来打牙祭?”
襄子哂笑,慢悠悠摊开手掌,却见那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小石子。
心中便明白过来,我哦了声,将要说,他就笑道:“别说啊!说了以后伤仙家感情。大姐你也知道我们八个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多少磨难啊、情劫啊、才飞升。我虽然帮了你,但你这一开口,万一让崇礼仙友听到了,一定会责怪我胳膊肘往外拐……”
好么,这碎嘴的一旦话匣子打开,定是要将人折磨得发疯了。
脸面上会意的笑便僵住,我很想一把夺过他手中石子,投掷到他口中。最好能梗在他喉咙口,将那些啰嗦话都留在肚腹内,也好落得个耳根清净。
而崇礼早已听出端倪,便自地上弹起来,怒道:“好啊!我明明趴窗根听到屋里没动静了,才做贼似的吃喝,结果还是被发现,我还寻思呢,难道花锦绣特意看着我?原来是你小子搞的鬼。亏你刚才还告诉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来挖个坑让我往里跳啊!你小子有种站在那别动,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边说边去捞那位碎嘴,而碎嘴子便“嗖”的一下窜出去老远,揶揄道:“崇礼啊崇礼,你活了几千岁居然偷听人家新婚小夫妻说话,羞羞羞。你到底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两个人笑闹着跑远了。我杵在原地,痴痴地瞧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恍惚间,似又重回那些灵山岁月。
那时我们年华正好,那时,一切都还不算太迟;那时,我们也曾如此毫无戒心的笑闹。
也不知就这样呆呆的杵了多久,直到那弯月溜到树梢梢上,我方长叹一声转身。
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白影自我身后一闪而过。心中猛地一跳,我居然想也不想地急追上去。
一路穿过长亭回廊,穿过花海树潮。明明早已瞧不见那白影子,明明就连我都不敢确定,是否真的瞧见过那样一道白,可就是不想停步,也不愿放弃。
一直追一直追,直到大门前,我方止步。本想头脑一热拉开门出去,可手已触到那门闩,突然浑身一颤,猛然惊醒。
这门一开,裴少玉所言的结界会不会消失?!
好险!
我暗暗道一声险,就责怪自己居然如此莽撞。仅凭着一道白影便追了整个叶府,若真的见到他,我是否越发不顾一切?!
可是,就算那道白影当真是那个人,就算追上了,又怎样?!明明都说了恩断义绝、不再相见的话,就算再见,还有何话讲?!
执着,是否无论人鬼妖魔,皆有此心魔?!
而再见之时,恐会刀兵相见吧!?还是重复那些问话,纠结早已不需确定的答案?!为何我明明恨他,却在转眼之间又为他寻无数借口;明明心已软,却又狠狠地戳他心尖儿?!
突然就弄不懂自己心中所想,那只扶着门闩的手便慢慢落下。是该寻个时候,与裴少玉那厮行夫妻之礼了。
☆、第二日暧昧
无力地滑坐下来,我背靠着那紧闭大门,突然觉得说不清的疲累。一瞬间心中似有千种万种情绪闪过,可细细追究,却又似乎只剩空空。
与他这番纠缠,令彼此身心疲累,到底何时才能真正的摆脱?!
抬眼看天,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又是新的一日了,可事情仍毫无转机。虽有八仙助阵,但真真交手,究竟谁胜谁负却是未知了。
我痴痴地仰头瞧那漆黑天幕逐渐被撕开。自最初的一线光,直到洒万丈光华来。心中的徒然之感只是愈发浓郁,而脑海中便又闪现那七个血红大字来。
——三日后,方少墨死。
第二日了!
三日后,想必死的不止一个方少墨!
“啊!”
清晨总是格外静谧,可猛然乍起的尖叫声,却生生将这份静谧打破,令我激灵灵一抖。
谁的叫声?!
因那声尖叫急促至极,我却是听不出到底是哪个。眼前就又出现那几个血色字迹来,莫不是?!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疯了般起身,朝院内狂奔。
声音传出的方向,似是后院。若我没记错,那后院中不止住了我与裴少玉,另几间房也已住了人,其中最东的一间,便是方少墨的房间。
他喜欢神游,所以特特要求独居一间房,免得被打扰。
我脚下生风,心中无比后悔!我不该明知他有危险仍隐瞒并任由他独处!为何不敢将这帕子拿出来?!为何不干脆将陆少卿的挑战与众人说?!
我到底在想何?!
真想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而疾奔之下,我很快就到了后院。脚下也不敢停,我只是一鼓作气直奔最东的房间去。
已是清晨,此间房却仍旧门窗紧闭,并有淡淡灯光透出,将一道熟悉身影映衬到雪白窗纸之上。
身子立马僵住。我定定的杵在原地,似突然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似多走一步,都会垮掉。
“陆少卿?!”
深吸口气,我强行挪动脚步,明明离那扇门已近在咫尺,偏走了好久方到达。再度深吸几口气,我终于鼓足勇气,猛地拉开门。
就见屋子内挤满了人。
花邵芳、楚少琴、八仙……每个人都一副怒目模样,却不动作。不用猜也知晓,必然又被人家施展了定身术。
众人一眼瞧见我,便挤眉弄眼的挤眉弄眼,呲牙努嘴的呲牙努嘴,甚至还有个别的,不停发出“呜呜”的单音节,妄想说出什么。竟都是无一例外的恨自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了。
我知晓他们担心我也重蹈覆辙,但毫无疑问,他们高估我了。既然大伙加一块都斗不过一个陆少卿,凭我,还有何能耐翻天?!
强自镇定心神,我转动目光,果然就见到了他。
他一身白衣胜雪,一张脸更是如纸一般苍白。他正临窗而立,那身白衣竟是无风自动,令整个人都如谪仙一般,飘然出尘。只可惜无论他穿多洁白的衫子,多仙风道骨,都无法改变他只是个满手血腥的大魔头的事实。
我定定地自他的脚瞧到他的手,瞧被他掌心覆住天灵盖的方少墨。那喜欢神游的主儿这次是真真不能神游了。竟是双目紧闭着,一脸的痛苦之色。而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就那般双膝跪地,被人扣着死穴。
我早料想过会有交手之时,也曾暗暗揣测过,都曾是灵山七子,万一交手,方少墨会有几分胜算。可今日我终于明了,原来他半分胜算都无!
何止方少墨!恐怕真正交手,压根就用不着魔界的千军万马;只需一个陆少卿,我们便轻易的走到绝路,只有抻脖子受死的份了。
这般想着,充斥了心底的颓然、紧张、痛苦等等情绪皆消失不见。我突然发现,面对这个大魔头,什么情绪都显得多余。我只是将目光自方少墨身上移开,一路沿着那魔头手臂往上走,直瞧上他脸面。就发现,原来无论他如何变化,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双深潭般的眼了。
那眼中,仍与从前一般,会有无数情绪。我曾以为我懂,后来才发现其实我从没弄懂过。但今时今日,我却头一回看懂内里情绪了。
杀机,此刻他眼中,有满满的杀机。
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令人不敢直视他的眼;但陆少卿,却做到了!我只觉那双眼中,是有无数把刀子的,而每一把刀子,都会轻易的致人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