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那太过干净的眸,仿佛云湖华镜,又残忍地折射出什么,把里面的自己看得那般清晰。
封衣遥近乎于慌张,呼吸有些错乱,急忙低头:“没有……她一向最善心机,诡诈过人,恐怕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她的闭关之处。”
祈云修甚是失望。
花以怜讲道:“没关系,如今我们已汇聚三人之力,相互有所照应,那妖女无恶不作,已变众矢之的,待各大门派高手联手前,我们不如伺机而侯,先拔除她的羽翼。”
封衣遥精神恍恍惚惚,浑未听见一般。花以怜黛眉微颦,宛如月笼轻愁:“衣遥,怎么了?”
祈云修旁边看她目光专注地凝视对方,脸上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眷恋关怀,尽管知道那是她最重要的人,尽管清楚自己该替她高兴,但一直竭力抑制的心绪,仍有种快要土崩瓦解的征兆。嘴里很苦,仿佛灌下千百杯黄连,舌头苦得发涩、发干,麻木得快失去知觉了。
祈云修勉强撑起个笑容:“师妹……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花以怜想了想,仍对孟湘环不放心:“不如……”
祈云修心知她的意思,自己又何尝不愿时时刻刻留在她身旁,守护她、陪伴她,然而现在,只怕她最需要的人不是自己吧。
他微笑:“如今我的身份不比你,留在浮香阁行动颇受限制,倒不如他那里来得方便,况且他要是私下做出什么举动,我也可提前警觉。”
花以怜见劝他不得,点点头:“如此也好。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望师兄多加小心。”
祈云修笑容耀目,同他们道别,然而回首一刹,那笑意便化为凄凄碎碎的落花,一地黯然忧伤无从诉说,轻功之快,宛如雪鹤破云,跃出窗外。
气氛寂静下来。
花以怜走近封衣遥身侧,却瞧他目光呆滞地望向轩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以怜心下一阵怅然:“祈师兄是个至真至善的人,原本,我并不想把他牵扯进这件事来的。”
纯黑睫毛受惊般颤了下,封衣遥敛回眸子:“这些年,多亏有他在你身边照顾。”
红袍上散发着幽幽孤冷的香,仿佛烟花在繁华里化为灰烬,总是摆脱不掉那一点寂寞哀郁。花以怜脸色一红,樱唇上似乎还覆存着他温缠的气息,羞极地抿了抿,却又是甜蜜不可言喻。挽住他的手臂,头偎上肩膀,掩睫盈笑,一副小女儿情态:“嗯,那时娘亲罹难而死,村庄葬于大火,连你也被妖女带走,我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是祈师兄一直安慰照料我,还想着各种法子逗我开心,师兄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她回忆往事,喟叹一声,平静的语调中除了感激以及愧疚,再无其他情愫,但思念间,头下却一空,依靠的肩膀挪了开。
封衣遥像发出极低的笑声,连带身体都在微微震动:“是啊……你师兄他、他真的很好……是真的呢……比我好……”
耳畔乌发墨雨似的倾下,掩住那低垂的容颜,一时也看不清神色是怎样的。
花以怜一惊,看到他脚步不稳地往外走去,下意识便唤:“衣遥!”
“放开我——”封衣遥狠狠甩开她的手,而花以怜不料他力气之大,一下子被推得跌倒在床边,不知是伤口痛了,还是心在痛了,捂住胸口,好一阵直不起腰。
“……”封衣遥惊惶失色,急着要去扶她,但方迈一步,又迫使自己停住脚步。
花以怜抬起头,二人目光交触刹那,都为一股撕裂感而心魂欲溃!
封衣遥神经质地缩回那只被她触碰到的手,好像怕什么污浊亵渎了她一般,手在袖里抖得厉害,是痛恨恶心的,连自己都在嫌厌自己!
花以怜惊觉,见他要跑,挣扎着起身,从后抱住他:“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道出心处的痛楚,封衣遥恍若支撑不住,颓然地垂下双臂,木头似的被她原地抱住。
花以怜合上眼帘:“在我心里,你永远都跟以前一样,是那个最善良最温柔的人,没有任何改变!”
封衣遥凄然而笑:“七年了……我们之间,毕竟隔过了七年。”
从分离那日起,她的音容相貌始终存留在记忆深处,不曾有半分抹杀,直至祈云修的出现,才恍然意识到,他与她朝暮相处,谈笑同饮,而他却在她的生命里空白了七年,居然还天真的以为对方会同自己一样,心中永远只念着那一人。
花以怜惶急地摇摇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与祈师兄之间绝无男女之情,就算这段岁月你不在……可是……”她眼角涩得微微眯起,情绪激动下,直欲哭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年的,还有这七年里,我每一日都在想着你,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一直记挂的人只有你啊!”
封衣遥觉得自己要疯掉,闭合双目,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花以怜把脸贴近他的背部,似哄似劝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衣遥,你不要再乱想了,好不好?”
然而没得到回答,封衣遥突然伏□子,一手撑地,十分痛苦的样子。
46摧花
“出什么事了?!”花以怜忙上前搀扶,发现他浑身居然热得发烫。
“不要……不要靠近过来……”如同在月光下扭化的怪物,封衣遥用手环抱住身体,一点点弯腰贴在地上,竭力压抑的声音在空气中支离破碎。
花以怜心生疑惑,一只玉手撩开他散乱的头发,不料凉滑的指尖划过肌肤,却是带来莫大的刺激。
封衣遥霍然转身,高大的阴影从上方直覆而来,抓住她的两肩扑倒在地。
花以怜瞳孔深深凝缩成一点——他双目赤红,面涨桃色,与自己贴得密不可分的身躯,正随着血液升温而有了极度变化。
发觉他身体的异常反应,花以怜头脑轰隆一响,不由自主意识道:“是、是不是灭影三绝……”
封衣遥已按照秘笈上所示,修炼完一式,然到第二式时,身体上却经常出现一些不稳因素,一旦来临,那种狂热的渴盼,苦闷的欲求,会让人完全丧失本性,像野兽一样寻找猎物蹂躏宣泄。
要知道江湖上这类妖法邪术的武功,其中隐藏的危害性极大,进境越快,越容易使人走火入魔,纵使最后练就成功,习武者也会在心智上造成改变,很可能就此堕落纵欲,沉沦不可自拔。因而这等妖邪武术,一直遭受武林正道人物的唾弃鄙夷。
此刻封衣遥受毒功秘笈的影响,体内邪阳之气聚冲丹田,如火烧腹,燥热难忍,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煎熬之苦,极需女子阴体来抑制。
他死死盯着身下的花以怜,感受隔着轻薄衣物下的柔软芳躯,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更激发得腹火高涨,恨不得立即把她撕烂揉碎。然而当触及她的目光——在昏暗间带着玉碎的刺亮,正充满了慌乱与惊恐,但一瞬后似乎明悟了,又逐渐转化为无限的爱怜。
封衣遥一下子恢复清醒,看清眼前人是她,骤然惨叫一声,反身往屋外冲去。
花以怜见状,快速一跃而起,踢中门扉“砰”地合上,同时催动两分真气汇集右臂,隔空一发,把他往后弹开。
封衣遥正意识混乱,难以施展武功,被迫得倒退四五步。
花以怜已知他要去做什么,满脸心疼地望着:“不要再伤害那些女子了,她们是无辜的。”
“我……我……”封衣遥身形摇摇晃晃,眼睛里带着浓浓的血色,就快滴落下来,时而清明、时而沉晦,随即表情变得狰狞,又冲了过去。
花以怜大惊,疾着一出手,欲擒他左肩,孰料封衣遥却侧身躲避开,花以怜情急,又迅速斜下去扣他的手腕,往后回拉时,封衣遥竟直接被她拖着跌倒在地。
怕他再挣扎,花以怜干脆俯身抱住他。
“衣遥……你很难受吗?”花以怜感觉自己像搂着一团火,只怕再有片刻耽搁,那人便会欲-火焚身。突然间,一股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情意,让她合上眸,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会陪着你一起,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
耳畔喃喃的几语,让封衣遥浑然一震,纵使强烈的欲念快让他发狂欲死,但仍拼命撑着脑中最后一丝理智,不敢断掉那一根弦,嘴巴启启阖阖,干哑地吐出几个字:“放开……我……不能……我……不能……”
花以怜十分平静地道:“我从决定复仇那日起,就已经把什么都抛弃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衣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再牵扯进无辜的人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承受的。”
是坚定的念头,然而又恨不得敲碎封衣遥的心房。
不去伤害其他人,难道就要让他去伤害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吗?
那简直比死更痛苦、更残忍百倍!
封衣遥顿时屏了呼吸,咬紧牙根,发出比哭泣还难听的声音:“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去死。”
花以怜冷不丁一颤:“好,你死,我就陪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