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怜见他清雅出尘的面容上虽然微现疲倦,却又是喜悦含笑的,想他为了寻找自己,必定经历了一番艰苦旅程,内心窜升出感动的热流,缓缓落下眼帘:“师兄,你又何苦为了我,非要追来呢。”
祈云修急道:“你一个女儿家,只身在江湖闯荡已经极其危险,况且你要面对是那群邪宫妖孽,叫我……还有师父,如何能放心……”
花以怜摇摇头:“我早就做好准备,纵使死在这些妖人手中,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师兄你不一样,这是我个人仇怨,怎可将你也牵扯进来。”
“师妹……”感受到她言语间的关怀,祈云修胸口拂过阵阵暖意,但稍后又焦急起来,“你我同出师门,我岂能置你不顾,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的,况且师父也说过,有我在你身边,说不定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而且,师妹你若出个好歹,我、我……”
似乎想深深表达出什么,但口舌一下变得笨拙,回想当时他隐藏在窗下,看到男子欲对她施加轻薄的举动,那一时的怒火攻心,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因此才会破窗而入,奋力出手。
面对心念佳人,此刻祈云修情急之下,竟一把搦住那芊芊柔荑,按在胸口,玉唇不断张启,可惜结结巴巴的,居然吐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
“我说你们两个……” 仿佛发着牢骚般,男子隐忍欲笑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到底卿卿我我够了没有?不会连旁边这个大活人也给忘记了吧?”
孟湘环歪倒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但唇边仍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暧昧地在他俩身上游荡,像在欣赏着一场别致好戏。
听到那句“卿卿我我”,二人脸色骤变,花以怜诧愕地望向祈云修,显然对他的举止颇感意外,而祈云修省神后,也察觉自己行为孟浪,窘迫地松开了手。
花以怜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起身下床,岂料玉足刚沾地面,娇躯却微微一晃。
“师妹!”祈云修迅速凑前相扶,只觉那萦芳的躯体轻若鸿羽,柔软得毫无分量,不知怎的,心头难以控制地剧跳,一触之后慌忙放下手,“怎么回事?”
花以怜解释:“我之前中了迷香,身体还未复原。”
“迷香?!”祈云修听后怔了片刻,随即一簇炽光燃现眸底,望向旁人。
接触上少年那隐含愤怒的目光,孟湘环眨了眨眼,摊开手坏笑:“干嘛这么凶巴巴的瞪着我,我又没吃了你师妹。”
“你……”他意外一语,反而把祈云修说得一噎。
“不过呢。”孟湘环见他张口,立即又摸着下巴,眯起眼,刻意装成回味着什么,“你要是再晚来一刻,说不定你师妹就真的被我……”
祈云修自幼在山谷长大,心思格外单纯,毫无城府,此刻听孟湘环这般轻薄言辞,而所指对象,更是萦绕在自己心头上的人儿,不禁气得脸红如霞,心若火烧,瞪目原地。
他本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因此生起气来,完全让人感受不到狠戾危险,反倒更显青涩秀朗,美中生俏。
孟湘环看他那样子,活像只炸起毛的小猫,更加饶有兴趣地道:“怎么,莫非为了你师妹,想要把我碎尸万段不成?”
祈云修生平从未杀过人,纵使方才怒急时,与对方过招也是留有余地,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绝不狠下杀手,而现在被对方一激,愈发踌躇两难。
“师兄,你别担心,他没有把我怎么样。”经过多年相处,花以怜早了解到自己的这位师兄性情温纯,心如洁玉,比起自己来,还要单纯无垢,是以抢断道,“此人虽然口舌轻佻,却极工心计,我们莫要与他浪费过多唇舌,以防上当。”
祈云修点头,眼波逝过一缕柔色,方又转向孟湘环,一本正经道:“你已经被我点中少阴、少阳二脉,如果你暗中调息,强行运功,必将痛楚加剧,扩遍全身,就算你能够忍受这种痛苦,后果也是导致血气疾涌,损伤体内各个经脉,永远变成残疾。”
孟湘环私下运气行功,果然如他所说,原本隐隐作痛的两处地方,开始疼感大增,一股热流猛窜翻涌,带来强烈的收缩之苦,疼得整张粉玉面霎时失了颜色,煞白若纸。
他忙放弃运气,疼痛方渐渐消失,神态间仿佛大病过一场,但仍咬着牙根,脸上浮现漫不经心的笑:“真是好毒辣的手段,看来我孟湘环与你相比,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被他连讥带嘲,祈云修薄脸微微泛红。
这套独门点穴手法,为星月老人所创,属于一种十分高深的内家功夫,所谓伤人无形,表面看不出什么,可一旦运行武功,便将伤经损脉,专门用来惩治江湖行恶的坏人。
祈云修自小拜入楚寒子门下,完全继承了对方衣钵,这套点穴手法,连花以怜都不曾学过,而祈云修却已用的得心应手,想他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如果在江湖上多加历练,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花以怜对祈云修秉性十分了解,生怕对方一言,使他暗生羞愧之感,不禁伸手拉扯下雪白的衣袖。
祈云修侧过头,对上她温和关顾的眼神,显然是暗示莫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胸口立时无端端一热,随后又化为月幽风止的宁静,朝她投去微笑。
花以怜很快又恢复冷若冰霜的神情,目注孟湘环,反唇相讥:“你们西月宫所做的事,又何尝不是惨绝人寰,与你们相比,我们这点手段简直微不足道。”
孟湘环笑了笑:“这么说来,你们对敝宫可说是积怨甚深了?”
“不错。”花以怜话如冰瓷坠地,带着一种惊心的尖锐恨意,“我与你们西月宫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她容貌虽然纯然清丽,但这一刻,目光却好比浸水千年的剔透珍珠,凛冽寒灿,几乎令人不敢平视。
孟湘环颇为无奈道:“那你现在要如何?杀了我?还是准备把我严刑拷打百般折磨而死?”
花以怜冷笑:“你们这群妖孽,哪怕死一万遍都不足惜。我先问你,为何要四处虏获这些无辜的少女?”
孟湘环只好老实作答:“这是我们尊使的命令,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24乔装
“你们尊使?”带着略微疑惑,把这个称呼在齿间细细咀嚼一遍,花以怜继而问,“他抓这些少女做什么?”
孟湘环摇晃着脑袋:“这个我便不清楚了,尊使的令谕,我们只管照做,从来不敢过问。”说完,慢慢朝软榻斜签坐着,他是一向散漫惯了的人,纵使生死操控在对方手中,也无半点紧张拘谨的样子。
花以怜平静的嗓音里潜藏着一丝讥诮:“看来你们这位尊使,在西月宫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了。”
“这是当然。”孟湘环似乎有些洋洋得意,眼睛都亮了起来,“提起我们这位尊使哪,武功超群不说,更是神形于外,俊美绝伦,只怕世间那些女子见了,心魂都会把持不住,虽说沉默寡言了些,但与气质相得益彰,因此甚得宫主的……”他仿佛瞬间化为舌灿莲花的媒婆,竟开始自顾自地夸个不停。
花以怜听他越说越是偏题,且有长篇大论的趋势,两条细柳般的黛眉颦成弯弧,冷哼打断:“人皮妖心,终究是作恶的东西,我若见之,势必诛其剑下。我再问你,西月宫宫主,现在人在何处?”
孟湘环笑得婉转却又诡异:“可惜了,我们宫主正值闭关期间。”
“什么?”花以怜愕得一怔,紧接眼尾余光扫过榻旁案几,上面摆置着一把小巧剑柄,正是自己昏迷时,被他取走的的随身武器,当下趋前执起,轻点按钮,手擎三尺,架在他脖颈上,“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便要你血溅当场!”
锋刃密切贴上洁白紧致的肌肤,伴随着孟湘环微微扭头,划开一痕清晰血线,偏偏他毫无惧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说的句句属实,宫主闭关期限未满,任何人都无法见到她,你们想要报仇,只怕是来晚了一步……”
花以怜大感愁憾,自己苦修隐忍了七年,大仇将报在即,竟然赶上妖女闭关修行,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颦眉不语,祈云修关心地问:“师妹,我们该怎么办?”
“没关系,师父曾经说过,妖女诡计多端,我们想要对付她,只可智取,不可硬博,倒不如趁此机会,探入内部摸清底细,先除去她的左膀右臂,以好替将来省去不少麻烦。”花以怜忽然闭上眼,回想那一场被大火烧红的夜晚,活活也像烧在她的心上,血液都热得发烫,四肢百骸宛然殆尽成了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况且我要杀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祈云修见她眼角泪光濡濡,神情似凄似哀,不禁心底一慌,随即布满浓浓的爱怜之情,轻唤一声:“师妹……”忙举袖替她拂拭眼角。
花以怜却像只受惊的小鹿,溘然睁眸,正对上那人柔和如水般蕴含着关怀的明眸,恍恍惚惚间,又是想到了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少年——清俊无比的轮廓,闪耀星辰的眼眸,眉角细长,好似浅浅细腻的沙痕,存着无限温柔,也是这样,用袖子为她擦掉眼边的泪水,为她拂去嘴角的残渣,微微一笑时,宛若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