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顿感莫名,微微蹙了眉头,有些不大明白这人口中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是以,”姜尚的双眸中蓦然便现出了一种长者的慈悲,望着我,道出的话语淡然声调略低,却渀佛是字字敲在我心头一般,直教本仙姑很有几分凌乱——
“仙姑你须得晓得,在凡界里,有悖伦理之事做不得。唔,你还是死了心吧。”
我嘴角一抽,顿时无语。
姜尚道完了这番话,便又望着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才端着蜡烛转了身子踏入了内屋,顺道合上了门。
“……”
裹着的被卷儿掉到了地上,我面皮一阵生猛抽搐,着实是被姜尚某太公的一番话雷了个不轻,然而,半晌后,本仙姑却万分悲催地意识到了一个更为生猛的问题——
姜尚将这外屋的蜡烛端走了,四下里黑漆漆一片,颇为阴森。
我迟疑了半晌,仍是尴尬地唤了声,“师父。”
“唔?”
内屋里传出了一道渀若是半梦半醒的应声。
“敢问师父,蜡烛放在何处……”
“唔,”那人清寒的嗓音微顿,又道,“这屋里就这半根蜡烛。”
“……”
“你若着实怕黑,便待为师睡熟了,进来将蜡烛取走。”
“……”我微愕,有几分理解不能,“为甚?”
“怎了?”那人语调淡漠,用万分庄重沉稳得不能再庄重持稳的语气道了句很教本仙姑想以头抢地的话——
“一个仙姑尚且能怕黑,姜某一介凡夫俗子,倒是怕不得了?”
“……”
我躺在这处破旧小茅屋的薄席上,怔怔地望着从茅草屋顶处透出的点点月色,心头委实无语——
本仙姑私以为,此番,我是真真的凄惨,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神仙能有我这般的感悟了。
次日清晨,我是在一群鸡鸣中被闹腾醒的。
因着前夜的晚睡,清早起了身,我便觉脑子很有几分不清醒,困倦得厉害,反观姜尚某太公,一把年纪了,倒是颇有几分精气神儿,极早便去捣腾上了早膳。
然而,教本仙姑今日里真真地清醒过来的,却并非我那位尊师的稀粥,而是,我那位尊师扔给我的一身行头。
其实,那件儿宽大得甚不合身的大白袍子我是能理解的,毕竟我这身据说是桑萋某上仙在我昏迷时为我换上的衣裳委实是“不食人间烟火”了些,不便行走凡界里传说中的江湖,姜尚让我换个装,亦是无可厚非。
再者,便是那把假胡子,我亦是理解的,毕竟本仙姑作为一个生得人模狗样的女神仙,行走江湖诸多不便,姜尚让我装成个男子,姑且也无可厚非。
只是,本仙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的,却是一把小幡子,其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赤脚神医”。
我印堂一阵青黑,表示很尴尬。
反观姜尚某太公,只见斯人仍是那身白袍子行头,手中亦是举着一把同我那幡子一样的幡子,上书“姜氏半仙”。
我脸皮一阵抽搐,顿时更为尴尬。
于是,本仙姑便在一种尴尬得无以言表的心情中换好了装,举着小幡子,跟着“半仙”姜太公,往出山的小路走去。
凡界的市集,自然是身为一个神仙的本仙姑长这么大从未见识过的,是以,眼前这景象,也算得是不偏不倚将将好地震慑了本仙姑的心神。
唔,市集嘛,总归来说,便是有很多人。
有卖黄花菜的,诸如一位拉着一辆破旧牛车的妇人;有卖生肉的,诸如一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肥硕大汉;有卖杀猪刀的,诸如一位摆着摊儿打着苍蝇的年轻男子;有给人算命的,诸如我身旁这位清冷高贵的姜太公;有卖假药的,呃,诸如本仙姑,老子我。
想来,本仙姑当年做上仙时,饶我是饱览诗书学富五车极有文化,我也没学过医术啊不是,这“神医”二字,前头那字儿我也便不说了,可后头那字儿,本仙姑是如何也当不起的——真不晓得姜尚脑字里究竟在想些个甚。
我怀中兜着几大包姜尚临行前塞给我的草药,心中万分忐忑地扯了扯那位太公的衣袖,支支吾吾地道,“师父,这样……”我指了指怀中兜着的药包,尴尬道,“恐怕不大妥吧。”
“……”姜尚仍是面无表情地举着幡子朝前走,口中淡然而冷肃地回了句,“有何不妥?”
“我自幼从未学过医术……”我一顿,深吸一口气,复又很认真说,“卖假药,是要医死人的。”
“……”
这回,姜尚的眸子总算是朝我望了过来,总算是教我有了几分存在感,然而,本仙姑私以为,他还不如不望。
因为这人的眼神,是华丽丽赤|裸|裸地鄙夷和嫌弃——
“假药?”他声线微冷,眉一挑,薄唇微扬,又道,“你以为,姜某舀给你的药,是假的?”
“……”闻言,我心中有几分无语,心道你一个凡人,竟敢自称半仙还妄自给人算判命数,舀点假药给我算个甚。
然而,我到底还是不大有胆子开罪我这师尊的,是以,我恭恭敬敬地垂了眸子端了个礼,淡然道,“师父你想多了,想多了。”
“唔?”
“……其实,”我纠结了半晌,仍是压低了声线道,“师父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劳累养家糊口,我自然是晓得的,只是,行医救人,不可儿戏,这……”言至此,我微顿,却仍是黑着胆子继续说道,“这天道命理,更是不可妄自揣度。”
“……”姜尚那厢自是一言不发,仍是淡淡瞅着我。
“……”我这厢自是默不作声,悻悻然地垂了头。
本仙姑私以为,此情此景,我同姜太公两个大活人杵在大路中央,想必,断然是有那么些拦路的嫌疑的,是以,当耳边传来阵阵议论声时,本仙姑觉着,我很淡定。
“这俩人杵路中央干啥呢哈?”
“站在人窑子门口又不进去,这是做个甚呢?”
“没钱,没钱吧……”
“哎呀妈呀,那不是姜半仙儿呢么?他旁边儿那是谁?咦!怎地胡子都长歪了?”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
我有些发窘,正欲开口跟我那师尊大人商量一番挪个地儿,姜尚却蓦然开口了。
“妄揣天意?”他容色冷然,双眸亦是冷冽得很,道出的话语却颇为平静。
“我……”
“跟我来。”
他说着便转过了身子,朝着一条小巷道走去,我亦连忙跟了上去。
走近了一条深巷,姜尚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向我,面色蓦然地从宽袖中取出了一只龟壳,同三枚铜钱,接着便将铜钱扔入了龟壳之中。
“第一卦,我为你荆和卜。”
“……”
只听得一阵铜钱撞击着龟壳的闷响作起,随后姜尚便伸出了骨节修长的左手,右手举着龟壳,缓缓地将三枚铜钱倒了出来。
姜尚微低着头,一双深眸望着掌心的铜钱,我心头有些发毛,又闻见那人声线低沉,渀佛是带了丝我听不大懂的情绪,说道,“你原是九重天上身份极其尊贵的一位仙者,后来结成了一门姻缘,却遭奸人背弃在前,陷害在后,是以才被废了神籍成了个仙姑。”
“……”我双眸惊瞪,讶然得有些失态,心头却是蓦地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怅惘,只眼也不眨地垂着头望着脚上的一双鞋履。
“第二卦,我为这天下卜。”
又是一阵闷闷的响动,这回,姜尚对掌中卦象的解说便简短多了,他面上浮起一丝浅笑,薄唇微启道出了寥寥八字——
“天命难违,殷商必覆。”
“……”
我心中蓦地一震,双眸一抬便望向了姜尚,他面容淡漠,亦是望着我。
方此时,巷道外头的集市却骤然喧闹了起来,太多太杂的人声,我大多是没听真切的,只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青年男子的声儿在那边嚷道——
“听说了没?西岐西伯侯的大公子伯邑考被召入朝歌王宫了——”
风波
☆、错过
春日的晨,尚有春寒料峭。
朝歌王宫的清晨,清冷得有些冰凉。
不像青丘浦的清晨,风中会有丝丝的桃花香,会有点点泥土的气息,会有声声雀灵的啼鸣,甚至那从天之涯吹来的风,都捎带着一阵仙乐袅袅。
站在青丘浦醴泽旁,只消抬头望上一望,便能望见东荒大泽那浩渺的烟波。
而今,在这个地方,便是登上了这座王宫的摘星楼,她也是什么也望不见了。
“娘娘,晨间风大,您仔细身子。”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她双眸微动,从深浓得几近令她窒息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微微回头,望见一张清秀中尚带几分稚嫩的面容。
她侧着头望着身后的女子,只见那是一张不过十三四的面容,有些记不起这名侍女的名字,是以她微微蹙了眉,往脑中的记忆之中搜索了起来。
也正是这当口儿,小侍女将手中握着的一件披风披上了她单薄孱弱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