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生存的道理,他到底是不懂……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沉,幻姬心下竟泛起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有一日,竟见他提着一个酒坛子在院子里乱逛,脸上濡湿一片,却不知是酒还是泪,嘴里还不停叫嚷着:“好一个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哈哈哈哈……”喊完,脚步一个踉跄,身子不稳便直直朝前载去。幻姬看了,心下一急,连忙现了身形想要拉住他,却还是没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下去,额上被前方尖利的大石块磕了老大一个血窟窿。
……
将柳梦生头上的伤口细细打理好,幻姬便开始打量起那还在昏睡的男子。唉……也就数日的光景,他怎消瘦了这般多,那原本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尖尖的胡茬,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憔悴。幻姬的心不住地抽痛着,琢磨了半晌,终是下了决心,一手慢慢地附上柳梦生的前额。
有些事情,你若真的不愿再忆起,那便消去了吧,这样应会好受点……
待红光消逝,那原本还在昏迷中的男子竟悠悠转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幻姬问道:“姑娘,你哪位?”
幻姬一愣,却也没想到他这般快就醒了过来,看着他的样子总是抑不住地想好好捉弄一番,于是满眼不置信地回道:“相公……你……你不记得我了?”
柳梦生一听,连忙正色道:“姑娘,你休要胡说……我柳梦生何曾娶过妻!”
幻姬死命地从眼里挤出了几滴眼泪:“相公……嘤嘤嘤……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娘子啊……我们上月初八才成的亲你怎会记不得了……方才你在门口跌了一跤,伤了头,却是这一跤把我给跌忘了……嘤嘤嘤……”
柳梦生抚了抚略疼的额角:
“上月初八……成的亲……可是为什么我记不得了……”奇怪的是,不要说上月初八了,就连最近发的事情他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了……看着
眼前一脸悲痛满眼噙着泪光的女子,柳梦生心下有些不忍:“对……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得了……你真的是我娘子……”
幻姬忍着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
……
世间的情爱本是如此,初尝时的甜蜜不禁让人越陷越深,而幻姬亦是如此。
自此她便与柳梦生避居到了暮烟山中,过起了平反夫妻的生活,只是这柳梦生一介寒儒,身子骨本就不怎么硬朗,一场风寒就把人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任幻姬多少灵药灌下去还是不见起色。幻姬心急,便想到了魔族的生魂补命之术。于是她便开始在暮烟山下附近的村落打探起与柳梦生生辰相近的人。有一日赶回山中时便发现柳梦生的魂魄已被人掬走。
幻姬气急,竟追至黄泉道口与那两个牛头马面大大出手,终是将柳梦生的魂魄抢了过来。
那倒在路边的牛头捂着愈发惨不忍睹地脸,鼻口喷着粗气道:“凶婆娘,此人命格不太好,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你将他的魂魄抢回去也于事无补的……“
幻姬冷然:“哼!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吗?他前几世我不管!这一世只要有我幻姬在,我不仅要他活过二十五岁,我还要他永生不死!”
……
只是……她不知这般做终究是害了他……不……应该是,她终究是斗不过天命……
“怎么会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擅自盗取阳寿未尽之人的生魂帮他续命,却不知那些被你夺了生魂的人怎会甘心,你相公不是你们魔族,身体又虚,可以真将它们化了去!现在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的罪孽全转架到了你相公身上!”
“他原本可以喝了孟婆汤安安分分地投胎去,说不定过了个十七八年你们还能再续前缘,现在麻烦了……”
“他这一身罪孽怕是在忘川河下泡个三千年都不一定洗得干净……”
……
她错了……还错的离谱……
奈何桥头,她看了一眼静静地泡在忘川河里的那摸清瘦的身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滴落进了那煮着浓绿汤汁的锅中……
她接手了那名年迈老妇的工作,守在了这奈何桥头,从此她不再叫幻姬,而是……孟婆……
看着尘世间一对对痴男怨女神色复杂地接过自己手中的汤碗,最后神情麻木地踏上桥身走向轮回道,她不
禁又朝河下看了看。
三千年能磨去很多事情,梦生……到那时,你会不会已经记不得我了……若那一日真的来了,你在接过我手中的孟婆汤前再唤我一声“幻儿”或是“娘子”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啦!!诈尸啦!!!
☆、第三十四章樊家有女初长成
在这九州大陆上,五十年内统共发生了这么两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那日,郎朗皓空,突生异相,整个天空被诡异的血光所笼竟透不出一丝光亮,海水逆天而流数丈高。四海八荒之内,更是天灾不断,□迭起。自那日起,人间大旱三年,土地龟裂,寸草不生,饿殍遍地。
九州大陆的民众盼了三年,终是盼来了一场雨水。震耳的天雷,滚滚的浓云,人们翘首自是抑不住的满心雀跃。只是,等待了半天,下下来的确是猩红的血雨……
血水滂沱倾天地从天幕中灌下,直至将整个九州大陆染了个通透才止息。世人皆道,此乃天生恶相却不知是九重天阙的一场劫变。如今,老一辈的人谈及这件事,大多都会唏嘘不已。
第二件事却也不大,但放在九州汴国的皇都郢城却也是件大事。樊太宰中年得女算不得稀奇的事,稀奇的是此女降生之时,左右手各执了半个碎裂的铃铛……那日太宰府门白光衬天,整座府邸还弥漫着一股蓊郁的花香气
三年大旱,九州元气未复,但是整个郢城却在一日之内枯枝吐蕊,花开满城,大有春回大地之势。说来也巧,也就是在那日,汴国的国母为那帝君诞下了一名小太子。国君大喜,又听闻皇城异象,太宰又新得幼女,且据说此女来历不凡,认为此乃上天眷顾,天将汴国的福星,当即一道圣旨降下,欲聘太宰幼女为太子妃,只待十八岁时,迎娶入宫。
……
十八年后
樊府一隅,穿过九曲八弯的回廊,走过层层叠叠的竹林花丛便会看到在一方清湖上,立着一座清雅别致的小苑。如今已至夏季,满塘的荷花已开得七七八八,微风带过沁人的荷香,似将恼人的暑气也吹淡了些许。此处便是整个樊府最为神圣的所在,樊家大小姐樊铃儿的居所。
泛黄的铜镜前 ,一名女子正任人打理着一头乌丝,素色的长裙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型。是个姿容绝丽的女子,只是那两行眉目间掩不住一股慵懒之意。
“小姐……今个儿,夫人一大早就去了相国寺,说要为您祈福一天,老爷也不知怎么回事,照说这个点,应该是上朝回来了啊,怎还不见人影……”身后的贴身婢子见自家主子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禁开口说道。
梳妆台前的樊铃儿一听,精神没来由的振奋了起来。这么说,今日爹娘都不在,也就是说这府里没人管她了,那她不就可以……想罢,唇角不禁上扬了起来。霎那间,那梳妆前的一朵含苞
睡莲竟层层叠叠地绽放了开来。
那正在帮她梳理云鬓的小丫鬟莺儿一瞬间也怔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颤着声道:“小……小姐……你以后不要随便笑了……幸好……奴婢是女人……”
樊铃儿不理,独自开始在房间里搜罗了起来。风卷残云过后,只见她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立在了原处。双手熟练地将头发盘了一个男子髻。
“小姐……你……你不会是又想要……”莺儿看着主子将那张漂亮的脸蛋摸得有些惨不忍睹,无力地开口道。
“是啊!今日天时地利人和,若不出去一趟,总觉着有负恩泽啊……有负恩泽啊……莺儿,老规矩!帮我挺着!”樊铃儿说罢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那惨戚戚的人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好你哟!”
……
双手熟练地掰开墙角的一块隐蔽的大石,看着露出的狗洞,樊铃儿笑开了花,连忙手脚并用地猫着身子爬了出去。
待过了墙,终是抑不住满心的雀跃之情,双手举天,手舞足蹈地摇摆了起来:“今个儿真高兴,真呀么真高兴……”
……
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车马塞途,人流往来不息,只是在樊花灵眼中却显得相当可爱。她都多久没出府门了。爹娘将她当佛供着,不要说出门,愣是出那湖心小筑也怕她摔着,她哪有那般的娇贵,如今难得得了这个机会,得要好好过个瘾,尤其是……那个地方……
……
看着高门上悬着的那块金漆大牌匾,樊铃儿不禁赞叹了两声——揽月楼,不错,确是个附庸高雅的名字,倒让人看不出是风月场所。
揽月楼因五十年前一名传世舞姬名扬天下。只是那名舞姬在声名鹊起之时突然失了踪迹。有人道她与当地的一名书生情愫暗生,两人郎情妾意地夹道私奔去了。又有人说这名舞姬傲娇了点,认为自己的舞姿非俗人所能瞻仰,便遁世去了。总之,前人之事如何,颇具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