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阿德里娅眼睛上翻露出白色的巩膜,露出恐惧痛苦的神情。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正常人很难抖到这种程度,像是陷入了可怖的梦境,但又好像不止于此。
她朝我张扬着双手,口中呐喊着含糊不清的抽泣和呻吟,似乎还在迫切地寻求着其他人的帮助。
但此时,我只觉得极度地恐惧。
因为,眼前的画面好像和丈夫当时的情形逐渐重合,梦魇再度浮现。
不不不,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个女人……应该只是患有癫痫罢了。
我如此安慰道自己,并不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诡异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宁愿用我能接受的方式理解我因此所遭遇的痛苦。
但我为了继续阻止阿德里娅的颤动,目光由此瞥到她的衣服时,却忍不住又是一愣。
我很难形容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可能只是很小的、不正常的细节,但这个细节却诡异到让我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女人此时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裙子,照理来说裙子应该会存在一些褶皱,可是,不论她再怎么动弹,她胸口、肩膀处的布料却始终像是被什么绳状的东西下压,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
不仅如此,贴合在她身上的布料甚至还随着绳子的挪动而小幅度地移动,好像不像是绳子,而像是什么有生命、却又看不清形态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游走。
衣服的夹层里露出几张藏着的纸,隐约能看到上面画着的诡异线条,里面的其中一张因此忽然掉了下来。
顾不上那张纸,我仿佛被蛊惑般,试探性地朝那个好似在蠕动的透明物体伸出手……
“——安静!”
门外再度传来了好似震天响的敲门声,暴躁的狱警在门外不耐烦地吼道。
我吓了一跳,忽然回过神来,也顾不上那么多,伸出的手转移方向,转而捂住了她不停呢喃哀嚎的嘴。
只是,我的手刚触碰到阿德里娅柔软的嘴唇时,这个女人便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是浓浓的惊恐和绝望。
而后,她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的从木板床上重重地摔下来,颤抖着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蜷缩在墙角,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剧烈地喘息。
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几乎是带着呜咽说道,“他没死……他没有死——”
“什么?”我汗毛竖起,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只是,还没来得及听到回答,监狱大门再度打开,两位狱警走了进来。
“别挡路!”
其中一人朝着我喊道,另一个则和以往一样朝她吹了吹口哨。
我心中厌恶,但也只是下意识地后退,而后看着两人将角落里彷徨绝望的阿德里娅拎了起来。
“你需要接受些教训。”
……
我很清楚阿德里娅之后会面对的是什么,但在这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狱友消失离去,我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心。
冷静过后,我觉得刚刚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应该只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事情也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只是突然,我的视线瞥向一张从阿德里娅怀中掉落下来的纸张,像是被什么指引一般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查看。
只一眼,我便畏惧地将手中的纸扔了出去,心乱如麻地握拳喘息。
那个瞬间,我的耳中好像响起了海浪奔腾的咆哮,鼻尖萦绕着弥漫不去的腥咸气息,诡异的尖刺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疯了一般地攻击她的耳膜。
和当时丈夫在描述自己症状时说的一样。
不,詹妮弗。
这间监狱建在海边,海浪的咆哮是因为浪花拍打着监狱所在的山崖,腥咸气息是海水固有的味道,至于尖刺声……或许是监狱哪里藏着老鼠。
可是即便我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解释……那张纸。
纸上除了大片大片看不懂的诡异文字意外,画着一个人形却带着触手的丑陋生物,它竖起像手指一样的物体,诡异的表情上,鲜活地笑着,朝我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像是在警告,又像是诱惑我一起坠入最深的地狱之中。
良久,我才大着胆子再度垂眸看了一眼,不过这一回,纸上的生物此时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了,只是目视前方,“双手”自然下垂。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是幻觉一样。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慌乱地爬着从床底拿出了自己从狱警身上偷来的火石,胡乱地摩擦着石块,直到一簇火星跳跃到纸张上面,任由火舌快速地将上面画着的“怪物”吞噬。
一切平静地像是从未发生,而那个叫做阿德里娅的女人也从未到来过一样。
即便我并不知道,一个已经身处“地狱”的麻木女人,对祂来说并没有什么弄坏的意义,而这也是祂——奈亚拉托提普所赐予的最大恩赐。
第9章 森林
我当时完全陷入了绝望当中,因为在我几乎是绝地的反击之后,“他”竟然没有死,而是继续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嘲笑着我不自量力的渺小和滑稽。
即便狱警用力地将我拖走,身体被拖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摩擦带来强烈的疼痛,但我也无法对此产生任何心理波动,因为和监狱相比,“他”才是更可怕的存在。
身体的疼痛让我尤为清醒,我这才意识到或许我此时的境遇比我想象地更加糟糕。
被拖行着的我没有挣扎,我被他们带到了一间阴暗发臭的金属房间,与之前的监狱不同,至少之前还能看到栏杆外的蓝色天空。
面前黑色的人影轻微晃动,甚至逐渐朝我走近。
“哒哒哒——”
监狱,密闭的房间,朝我怪笑的狱警,面前的所有画面仿佛都在阴晦地摇晃扭曲啸叫。
上帝——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告诉我,我究竟是沦落到了怎样的一番境地?
而“他”——无所不在且触目惊心,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脑海中忽然有一道诡异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呢喃,那声音阴暗恶臭地萦绕这我,像是从悠远的黑暗深处蛊惑我放弃一切挣扎,陷入真正的疯狂之中。
但不知从哪儿又有一道渺小脆弱的声音,属于我自己的声音,尖叫着试图回击所有伤害我或者即将伤害我的人,即便这股声音脆弱地快要破碎。
是了,没错。
或许事情还没有变得那么糟糕。
一定是因为我仍身处这座被诅咒过的城市,这座隐藏在腥臭海边的罪恶城市,所以我受到了那个可怖生物的影响,以至于被我杀死的“他”扔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只要我离开这里,那我一定还有摆脱“他”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或许我前往了足够远的地方,那么这些可怕的事情就很有可能再也不会缠着我了。
而有什么比前往大海的另一边更遥远、更安全呢?
想到这里,世界好像豁然开朗。
意识到或许我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我的体内充满了力量。
但就在此时,我注意到面前的那个男人正在向我靠近,他令人厌恶的双手在我的身上游走,巨大的力气几乎要将我撕裂,又让我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他口中的恶臭同时朝我扑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恶心的感觉从喉间快要溢出,可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再也不会呕吐了。
我别无选择,瘦弱的我只能假装顺从,但却趁他不注意之时艰难地抽出他腰际的警棍,而后用力地捅向他的肚子。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啊——!”男人吃痛,而后我咬紧牙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警棍,朝他的脖颈砸去。
如果说那些怨恨和痛苦能有具体的形态,那我此时一定产生了更强大的能量,试图将它们狠狠击退。
但他的反应很快,忍痛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我与他对抗着,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折断。
我从来没有这般疯狂过,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顾不上疼痛,抬起膝盖重重地向上一顶,而后在他蜷缩哀嚎时,抽出那根警棍,转身就跑。
但在我恐惧地转过头向身后看去时,我忽然发现,有什么连续不断地从他的脑袋上凭空喷溅出来,“唰——”得一下沾湿了本就漆黑发霉的地面。
耳边好像是“他”浅浅的笑声。
我惊恐地停下动作,因为除了躺倒在地的狱警,我分明什么都没有看见!
它在哪儿?!
来自混沌和无序之中,又有另外的什么喃喃地在我的耳边低鸣,嚎叫的频率愈来愈快,伴随着那些熟悉的诡异亵渎的音乐,我的身体忽然不自觉地扭动抽搐了一下。
“唔!”细碎的轻哼。
整个人像是被更高层次的生物注视,又时不时地被剧烈地拉扯、玩弄,恐惧的麻意从脊背处快速弥散开来,像是烟花迅速窜到高空,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鸡皮疙瘩、战栗……我感觉到那无形的物体像是在好奇地模仿之前狱警的动作,有什么在断断续续地摸索游移,我的抗拒就像是蜉蝣撼大树,根本无能为力,有的只是被迫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