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片刻,而后从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了一些已经被海水浸湿的手稿。
“我在女巫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资料,但是……”
手稿上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异常,纸张摸上去也依旧有些潮湿,甚至有些已经变成了碎片。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非常古怪,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这些东西是除了我的记忆以外唯一能证明我还没疯的证据,只是……
它们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但他们相不相信我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在刚才的叙述中,我才发现,原来我迫切地希望能将我那离奇恐怖的经历告诉其他人,至少让我能够找个倾诉的对象,短暂地从中解脱。
这位应该叫做福尔摩斯的先生皱眉接过了我手中的纸张,所幸他手上戴着手套,我便犹豫这将纸递给了他。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我因为长时间海水浸泡而变得发皱的手指,而后又仔细观察起那堆发皱的手稿来。
他细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隔着皮革,细细地摸索着纸张的材料,而后挑出其中最破旧的两张纸,透过光线打量着,最后用招气扑鼻法轻轻摆手,轻嗅着纸张的气味。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纸,看向我,“粗糙带胶,模糊的水印,墨水含铁……这是16、17世纪左右流行的意大利纸。”
“……”
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16、17世纪的意大利纸,但我开始相信,面前的男人可能确实如苏格兰场的葛莱森警探所说,能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理清这一切。
即便我宁愿,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
跑回房间的我立刻锁上了我的房间大门,即便大门上的锁对于那些生物来说简单地可能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处。
我将塞在地板上的纸团用力地扯了出来,喘息着观察着楼下女巫的房间。
楼下这个狭小的房间此时昏暗至极,我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个古怪的、看上去行动不便的老妇此时竟然不在房间中。
我心中觉得非常的奇怪,因为过去居住的这半个月,我好像从未见过楼下的老妇出门,也没听过八卦的老苏珊提起过对方。
但无论如何,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我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好像处在现实和虚幻的夹缝中,无时无刻都在做着那些可怖混沌的梦。
于是,我悄悄地下楼,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了那个老妇的房间门口。
我用力地转动着门把手,却没想到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木门因为旋转而发出了难听的噪音。
迟疑。
我真的要进去吗?
可就在大门打开之后,原本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上面的插销忽然在我的面前自己松动,窗户大开,呼啸声就像是痛苦的哀嚎,吹得整间酒馆都在轻微晃动,而狂风吹得房间的手稿到处乱飘。
我的心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理智告诉我这一定是个圈套,为什么恰恰在我想要探明情况的时候,那个诡异的老妇就不见了呢?
可就在此时,一张纸忽然就顺着风飘到了我的脸上,我吓得立刻将脸上的纸拿了下来。
我在动作间不经意地瞥到了纸张上的一隅,但即便是这小小的窥见,都让我吓得汗毛竖起。
我终究还是踏入了恶魔的陷阱之中。
机械般的张开双手接住一张张在空中散落的纸张。
其实我看不太懂,但我就是能感觉到,有些纸张上扭曲的异国文字好像携带着魔力,像是记录了最恶毒邪恶的黑魔法,又有些画着扭曲可怖的图案和有着触手的恶心怪物。
最后一张飘落的纸上,一个人形蹄足、腹部伸展着触手的怪物好似栩栩如生一般,他……它漆黑的眼睛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我,裸露在外的脸是我似曾相识的,而那个漆黑的面容此时正朝我露出了可怖的狞笑。
是他!
那个隐藏在黑色袍子下的男人!
惊疑不定的我惶恐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因此发现一个古怪镂空的三角形被画在纸张的角落,我忽然若有所感地低下头——
狂风再度从窗外向我呼啸而来,冰冷潮湿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远处的天际是浓厚阴森的浓雾遮天蔽日,快要向我扑来。
而我,此时正站在画着诡异三角的地板之上!
……
眼前是它面目可憎的容貌,耳边是他的靡靡低吟。
它仿佛无处不在,即便纸张上写着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但那个名字好像就在我的嘴边,只是我努力地张了好几次嘴,都发不出来那个诡异的音符。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我面对的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非自然污秽生物,如果有人胆敢在公开的场合提及这种生物,ta甚至会被教会抓住净化。
我以为这样的东西绝不会存在,可是事实是,它就在我的身边!
“不……放过我。”
我开始颤抖,忽然理解了有谁曾说过的这句话,无知是对人类最大的恩赐。
可是,对方并没有回应我近乎于低声下气的祈求,或许,不屑一顾。
“啊啊啊——”
窗外忽然传来惊恐的吼叫,近在咫尺。
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迅速跑到窗边,艰难地扶着不停发出噪音的窗框,低下头向下看去。
“……!!”
那个丑陋的、被我称作是女巫的老妇,此时血肉模糊地躺在被雨水浇湿的地面上,四肢狂热地张开,浓重的血腥味散开,任谁看到这幅惨烈的模样都会忍不住惊声尖叫。
但我的嗓子此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惊恐地跌坐在地板上,轰鸣的噪音萦绕着我,让我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惧。
怎么会呢?
这不可能!
之前我在透过楼上的空洞窥向下面的时候,我确信房间里并没有人,窗户上有插销,窗户在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紧闭着的。
如果她是不慎跌落,那么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狂风中把窗户合上的呢?
还是她自己——
不……不不不。
我忽然在那一瞬间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这不过是代表着。
“他”不会放过我。
而已。
第7章 桥墩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惊恐到浑身无力的我才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离开这个房间。
只是不想来什么就偏偏会来什么,正当我下意识地拿着那些手稿,一脸慌张地离开女巫的房间时,老苏珊恰好匆匆忙忙地上了楼,她惊讶的视线一时间与我的相对。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应该连忙叫住老苏珊,大大方方地说出我的恐惧,表现出案发人应有的神态。
可是一方面我太害怕了,一方面知道了太多真相的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便显得我像是落荒而逃了一般。
回到房间的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害怕被误会是罪魁祸首的我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但这比不上那种未知的、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忽得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我神经质地开始打理我的衣物、我所有的行李。
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一定是盯上我了,如果我不离开,那下一个死的就一定是我!
因为贫穷,我从儿时养成的娇气早已被生活打磨得消失殆尽,因而我的行李极其简单,只是匆忙收拾出了一个小行囊。
我完全不想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即便有人觉得是我杀死了女巫,我也要逃离这里。
于是,我做了我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件事情。
我拎着我的行李,匆匆地跑离了这家酒馆。
……
依旧是阴雨连绵,我喘着粗气走在狭小泥泞的小巷中,每走一步都能溅起点点的泥水,路上的人用一种麻木的、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已经与死人无异。
我努力地用我凶狠的目光瞪视过去,试图证明我还活着,我和这些可悲的人不一样。
只是目光在触及到对方身上,一道猝不及防的幽蓝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双眸,昏暗光线中的人影好像忽然变化了,那个被包裹在黑暗之中的老汉变化身型。
裹在黑色长袍里的高大削瘦的男人此时正浅笑着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又仿佛“他”对我有所图谋。
我疯了一般地朝“他”大喊大叫,用尽了我这辈子说过最脏的脏话,然后加快步伐,背着我的行李,跑着离开这条小巷。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而我或许也离疯不远。
*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一个像我一样贫穷的人究竟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阿卡姆好久没有出现过一场阴天、更别说是晴天了,而自从离开酒馆之后我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倒霉透顶。
首先,我在报纸上看到有记者专门讲述这个古怪的案件,显然对方把这作为是极端信仰案件来报道了。
“一位可怜的老妇人从窗户跌落,死状凄惨可怖,警方本来推测这是一件意外,可是根据证人的证言,楼上的一位住户在老妇死后匆匆离开了死者所在的房间,而后又迅速离开,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