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我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只是任由他对我进行毫无回应的嘱咐。
似乎是觉得他是在对牛弹琴,最后,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便转身离开了。
可是,我的确没有经历应对这样的谈话,因为我突然想起了我好像在那本书上见到过一段文字,而这段文字不可避免地在我的脑海中不停盘旋。
“很多丑陋的混血儿都是祂的信徒。”
回想起这句话,我突然感到浑身发寒、手脚冰冷。
因为既然之前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是祂的信徒,那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即便我躲在这栋破旧的矮楼中、平日里几乎从不出门,但祂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想要杀死我?
……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种时候,我的脑海中竟突然浮现起他的脸,我不愿意回想的画面。
记忆中的他正沉迷地眯起眼睛,任由我胡乱地咬着他纤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指,贪婪且好不餍足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更加迷乱沉醉的我。
即便距离他抛弃我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我的大脑偏偏就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循环着这一幕。
为什么这一幕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触及到极乐的世界,身心都好似被他征服。而在那之后,我紧紧地抱住了他,害羞却认真地朝他说了一句如今让我万分恶心的话。
我对他用着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我爱你。”
那时的我自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只是感受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触摸,他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将我鼓足勇气的深情表白放在心上,只是愉悦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记得我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知道此时的我只觉得我可笑的像是个小丑,又更像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滑稽的蝼蚁,在对足以主宰它生命的人类表达自己崇拜感激的情感。
在明白我曾面对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之后,本以为我能幸存是祂对于我的唯一施舍,即便我对此感到厌恶和恶心。
但我不得不承认,活着,即便是没有意义的活着,也比什么都好。
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祂从未想过,我在面对这一切后,还能真的活下来。
我怎会让祂如愿。
——我偏要好好活着,要祂为此付出代价。
第39章 表白
我坐在昏暗的窗边,战场的轰鸣声仿佛近在咫尺,那是一种凝滞的、沉郁的空气,挥之不去。
局势依旧动荡,对于实力强劲的英国来说,报纸上不停地传来捷报,但也伴随着不少的伤亡,那似乎只是一串串数字,但那数字的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我开始重新翻看这两本破旧不堪的手抄本,即便上面的每一行文字都让我脊背发凉,但我依旧在努力,试图将上面的文字全部记忆下来。
我开始自学物理,即便上面的每一个文字和符号都让人难以理解和困惑深奥,即便我自此之后深深地厌恶物理这个学科,但我仍然坚持。
因为我开始不停地在思索我之前发现的蛛丝马迹,祂为什么恰好要在战争前夕前往主战场所在地的德鲁士,为什么又出现在了俘虏营中,出现在了报纸的合照上。
祂在人类社会中假扮原子物理学家,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书籍上面的文字所言非虚,如果微观的粒子之中真的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我确信我的感觉不会出错。
……因为,这是祂乐意看到的。
可怜我此时才知道,祂本就是一个来自比地狱更可怖的地方的恶魔,以混乱为乐、以见到人类自相残杀为乐。
祂可能什么都没做,只是冷眼旁观、乐见其成,也可能在暗中做了鼓动、煽风点火的恶事,但至少,祂并未对人类报以任何善意。
对于我,也不过是处于玩弄的心理。
之后,便想要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我伸出手触摸被花盆砸伤的肩颈,伦敦的阴雨天极多,一到这个时候我便会感到深入骨髓的酸痛,大片的淤青已经变成暗紫色,我始终不会忘记祂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让我从此之后不敢出门,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低头再度看向报纸上的数字,即便是向英国这样强大的国家,动员了好几百万的士兵,但在面临这样大范围的残酷战争之后,死伤也已经远远超过百万。
报纸的照片上,有鲜血淋漓的士兵痛苦的哀嚎,也有的是平静冷漠看向镜头的平民,白色的纱布裹着肢体,是死寂般的沉默,也是对于战争的抗拒和反抗。
普通人何其无辜。
我闭上眼睛,蜷缩着将头埋进报纸中,胸中是阻滞的、颤抖的呼吸,眼眶酸涩却流不出泪水,却又因恐惧而浑身颤抖。
我曾经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
随着同盟国的溃败,这场战争逐渐接近尾声。
虽然依旧还有局部小范围的战斗,但是我还是在犹豫过后迈上了前往德鲁士的行程。
祂在离开之前曾对我说,我根本无法找到祂。
确实,祂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或许祂对于我的反击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可笑,但我依旧想要这么做。
我想要杀死祂的化身,想要阻止他。
即便只是祂的其中一个化身,即便这或许只是无用功,但我还是坚定不移地想要这么做。
人类不是被祂玩弄控制的蝼蚁,即便祂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极其强大的神明,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我们同样是鲜活的,自由的,绚烂夺目地来到这个世界,在灿烂过后,或许会像烟花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或许会随着文明的覆灭而失落,与祂何干?
与祂无关。
就这样,我踏上了一场孤独漫长且无法被人理解的旅途,没有车夫愿意在这样危险的时候离开这个国家,我只能依靠好心人的便车和简单的步行。
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安全,也没有人知道我究竟在做多么需要决心却又不自量力的事情。
可是,过去只是出现在幻觉之中的画面的确成了真,曾经富足繁盛的城市如今一片废墟,死气沉沉,只有我一人站在空旷且毫无生机的城市中央,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远处连绵不断的贫瘠山脉,沉寂之中只有我拖沓蹒跚的脚步声。
但我的旅途是未知的,只要祂不愿意见到我,我能找到祂的概率几乎为零,毕竟,谁会见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呢?
除非是我用书上含糊不清且可能有错误的咒语召唤祂,但我很有可能会因此召唤到一个更加可怖的怪物。
夜深了,我蜷缩在一个稍微完整的一处破屋之中,夏日的凉风依旧有些寒冷,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点燃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精疲力尽地想要就这样沉沉睡去。
恍惚之间,我好像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在暗中一直悄悄地盯着我。从很久之前我便见到过。
但我分不清究竟是我真的被窥视了,还是因为祂在我的心中造成了如此深重的心理阴影。
我无暇思考,只想就着睡意,让身上的疲劳得到缓解。
或许是一连几日没有碰见士兵和战役让我放松了警惕,即便我因为害怕明亮的火光会吸引敌人的目光,调暗了煤油灯的亮度,但我还是疏忽了。
一阵轻微的响动让我从梦中惊醒,我猛得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腹部出血的红发士兵瞪大眼睛举着枪,黑黢黢的洞口面对着我。
我这才明白原来附近真的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这并非幻觉。
于是,我立刻害怕地举起手,而对方在看到房子里面只是一位狼狈的妇人之后,如释重负地放下枪,倒坐在了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漫长的沉默,整个房间像是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平衡,两者都不敢轻易靠近对方。
突然,他用着一种浓重的英腔艰难地开口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意识到是英国人,我松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我是从伦敦过来的。”
他似乎对此感到非常惊讶,但很快,他的话语之中略带一丝祈求,手掌紧紧地捂着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腹部,“女士,您能、能帮我看看我的伤口吗?”
我一愣,在看到他此时并不太好的状态之后,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而后又轻轻地揭开他腹部的衣服,暗红色的鲜血立刻汩汩地涌了出来,染红了我的手指。
这立刻吓到了我,我立刻双手用力的按住了他的腹部,以免他失去更多的血液。
一时间,我感到慌乱至极,四处查找着周围,想寻找什么能用的东西。
“包里……包里有绷带……”
他的语气愈发虚弱了,而我顾不上那么多,立刻伸出一只手,试图从包里面找到他所说的绷带。
包扎对于我一个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医术的人来说非常的困难,我记忆中大部分医生都是庸医,认为放血治疗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即便后来我被送往医院之时,那位年轻英俊的医生让我见识到了医学进步,且对我和我的伤病非常照顾,但他后来便突然离开这家医院,据说是被送往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