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一道体面的铁栅栏横在行人与警局之间,除了一个挂在高处的巨大招牌,上面清晰地写着苏格兰场这个词。
可是,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我皱了皱眉头,但未做他想,怀着顾忌和忧虑想要离开。
但这条路就好像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一样似曾相识,连路两旁的街景都那么地历历在目。
更可怕的是,我的身体好像代替了我错杂的大脑,有目的地走在了这条未知的道路上,迫使着我立刻前往某个我急切想要抵达的地方。
一个对于我来说,完全未知的地方。
终于,我缓缓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道漆黑的大门面前。
上面清晰地写着地址,字母和数字的排列也是如此熟悉。
贝克街221B。
门的背后,好像隐藏了什么我极力不想触碰却又不得不知晓的秘密,一旦推开大门,我现如今平淡且自得其乐的生活很有可能会立刻烟消云散。
不……不。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
现在,我过得很好,甚至比和亚瑟·查德维克在一起的时候更加怡然自得,为什么要让这些秘密打破我原有生活的平静呢?
我心绪不宁地抿起嘴唇,只想落荒而逃般转过身,立刻离开这里。
而我也这么做了。
但就在我迈出离开步伐的同时,“吱呀——”一声,大门从里侧被缓缓地推开了。
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
第37章 肮脏
打开门的是一位年长的老太太,她像是要出门,在见到我之后,她先是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然后问道,“女士,有什么事吗?”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位太太的目光却又迟滞地重新放在了我的脸上,在片刻的疑惑过后,她捏着眼镜腿,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我。
“……是您?”
我感到非常茫然,因为我完全不记得我曾见过对方,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长得与我十分相似,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表现得像是认识我。
“太太,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到我这么说,她才像是稍稍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絮絮叨叨,“是啊,她不可能还这么年轻的,不过,你们真的长得很相似。”
她摇了摇头,“害,这位小姐,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是来找福尔摩斯先生的吗?”
“您叫我阿德里娅就可以了,不过,我只是偶然经过,并非来找人的。”
说完,我便朝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打算离开这里。
“阿德里娅?您的名字也是阿德里娅?”
她的语气中带有强烈的震惊,像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一般,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颤,不自知地停下脚步,喉咙因吞咽而震颤滚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甚至不敢去细想,如果对方说的阿德里娅真的是我,那我又究竟是谁?
缓缓地,我又转过头,带着一丝慌乱和恐惧地问道,“太太……请问您能告诉我,您口中的这位阿德里娅的事情吗?”
……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一间房间里,热茶无法温暖我发凉的身体,只是沉默地看着周围。
这里像是很久都没住过人了,但却依旧留有一些上一个住户的痕迹,红黑色的装修风格,书架上堆着各种内容的书籍,壁炉中的火柴被点燃,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位太太转身坐下,在光线之中继续打量了我一眼,便开口做了个自我介绍,“哈德森太太,您可以这么叫我。”
我沉默了很久,而后我缓缓地压抑着嗓音问道,“哈德森太太,您是怎么认识认识那位阿德里娅的?”
“哦。”再度听到这个名字,她好像有些恍惚,“仔细算一算,这也几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
“一个深秋的上午,一个长得和您十分相似的女人在楼下徘徊。”
“您应该知道,曾经这里的住客——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咨询侦探。当人们的遇到困难时,多半会来寻求他的帮助,所以当时的我并没有在意她的到来,即便那时候的她看上去狼狈至极、浑身湿透且一脸惊恐,好似是见了鬼一般。”
“但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非常确信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会帮到她,因而最后也只是指引她、将她带到了楼上,然后便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沏了一壶茶,在端着茶走在楼梯口的时候,隐隐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我听得并不太分明,也已经不太记得具体的内容了,可是,那声音不停地颤抖,像是在描述什么可怖的、不可名状的、即将面世的骇人怪物。”
“后来,我只记得福尔摩斯先生让我帮她洗漱换衣,也因此,我看见了一件令我至今都难以忘怀的事情,甚至在她失踪之后,我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我终于沙哑地开口,“什么事情?”
“……”
那位哈德森太太迟疑了,许久最后她才惶惶开口回答,“一片淤青。”
“淤青?”我不能理解。
“那是一大片淤青,缠绕地分布在那个女孩的四肢和躯干上,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也根本想象不到,这究竟是什么庞大的怪物留下的。”
“等她醒来,我想要进一步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却突然疯了一般推开了我,径直地跑出了门外。”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这样的描述让我感到遍体生寒甚至惊疑不定,她的描述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我真的来过这里。
但很快我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这位哈德森太太并不知道我具体的遭遇,或许,她口中的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能为我解答内心深处的疑惑。
“请问,您知道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究竟在哪里吗?”
“福尔摩斯先生已经退休很久,他目前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去享受他的退休田园生活了。不过……”
“不过什么?”
“在福尔摩斯先生离开没多久之后,有两本被重重包裹的书从美国的阿卡姆邮寄到了这里,我曾写信询问过福尔摩斯先生,他拜托我,暂时存放这本书并嘱托我千万不要打开,直到那位阿德里娅女士来取。”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放在角落里的一张照片。
我却完全愣住了,因为即便我还怀有侥幸心理地认为不是她口中的那位阿德里娅,但阿卡姆这个小地方的出现,让我再也无法逃避事实。
这里可是伦敦,究竟有多大的概率才会同时出现两个长相相同,且均是来自美国阿卡姆的阿德里娅?
而更重要的是,我在看向那张照片之后才发现,原来我曾经见过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正是他在莱辛巴赫瀑布上救了我……
难怪!难怪他表现得像是认识我一样。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声浑浊的叹息。
“或许……”
“您应该把那本书交给我。”
那位轮到那位哈德森太太惊讶地愣住了,她的喉头滚了滚,已显露出枯萎的面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消失在了房间里,又在一段时间之后,带着一个被牛皮纸包着的包裹走了过来,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向她道谢,而后失神地走出了这个地方。
漆黑的大门朝我关上了它的大门,但此时此刻,再回头望去的时候,我却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的确似曾相识,却又是那么地物是人非。
我将自己裹在了外套里,手指深深地陷进牛皮纸中,显露出凹陷的痕迹,并急切地往回走去。
与此同时,我的大脑中好像闪过了一些画面,但那些画面快得只是一闪而过,虚幻与此时的现实交错,我闭上眼睛抽噎闷哼着,几乎快要被这些突然闪现的画面弄得崩溃。
突然间,原本还好好的天气却突然变幻莫测、暗涌翻腾,乌云在顷刻之间遮天蔽日,天空霎时变得昏暗低沉。
我忙乱地拿出钥匙,试图想要对准锁眼打开大门,但我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颤抖地怎么都对不准,甚至挂擦出一道长长地刮痕。
“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钥匙才终于被卡进了钥匙孔,“咔哒”一声,大门打开。
我无力地把书扔到了一边,而后打开水龙头,淅淅沥沥的清水落下,我用手掌濡湿了我的脸颊,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皮肤依旧是如此苍白,但却依旧滑嫩,好似吹弹可破;黑色卷曲的长发坠落,额角的发丝滴落着水珠,贴在了我的脸颊上,像是鬼魂一般。
——我好像从未变化过,容貌始终与我家道中落之时一摸一样。
可是,现在已经是1914年了。
准确的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但和今天见到的哈德森太太不同,我却一点儿都看不见自己衰老的痕迹,只感受到了年轻带来的罪恶和负疚。
不……不。
我隐约闻到一股腐朽的恶臭且令人作呕的恶臭萦绕在我的四周,我发了疯一般地想要找到这股味道从何而来,但我找遍了浴室的所有角落,都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