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没有意见,连声应诺。
太皇太后问:“你去槐里之事,有谁提前知晓?”
她知道以刘彻的谨慎,本不该给贼人提前设伏的可能性。
刘彻张张嘴,话到嘴边却哑声了。
这事除韩嫣和阿娇之外,只有替他打听姐姐金俗下落的舅舅田蚡知晓。按理田蚡不可能泄露此事,国舅的富贵和他是一体的。可事实如此!他恨得牙痒痒,却不可能不顾及母后,再者田蚡一直以来不遗余力的拥护他……
太皇太后:“彻儿,你怎么不说话?”
这时,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王太后含着热泪大喊一声:“彻儿!”一把抱住刘彻,痛哭起来。
随侍王太后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两个长信殿的内侍互相对视一眼,关上宫门,里头只剩下母子二人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呵斥道:“别哭了!”
王太后放开刘彻,哀求太皇太后:“老太太,有人要杀你的孙儿,你要给他做主啊。”
“彻儿是皇帝,他能做自己的主。”
这话一出,甭说王太后,刘彻也微微一愣。
太皇太后继续说:“这次是谁泄密我不过问……”
王太后一瞬间冷汗都出来了。心里骂死弟弟田蚡,怎么能把皇帝的行踪随便对人说呢?就算是枕边人也不行。那枕边人已经被处死!她知道以太皇太后的性格,绝不可能饶过弟弟。可那毕竟是血缘至亲,又是她在朝堂上的臂膀,她是必要保下的。
可她没想到,太皇太后眼睛虽瞎,但心眼明亮。
好在不知为何,老太太不意追究。
“至于幕后指使,”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端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你只管把还滞留在长安城里的王侯数一数,但凡有可能继承皇帝之位的,都有嫌疑。”
老太太的话,倒是和刘彻的想法不谋而合。
太皇太后继续道:“逮着人该如何处置,全凭皇帝的意思。”
刘彻眼睛发亮。老太太是要放权给他?
“只一点……”
刘彻拿出百倍的专注,认真听着。
老太太说:“你是皇帝,日后若有欲办之事,只管派你的大臣去做。万不能再以自身涉境!若有不好办的事,只管来找奶奶做主。”
王太后的脸更白一分。
太皇太后转过头,“看”向王太后。
“王娡,你既然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就该接回来以全母女亲情,免得叫人在背后议论你不慈。以她的身份,封一个县君是合适的。”
王太后浑身一颤,有种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老太太面前的不适感,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老太太根本就没瞎。
……
方姑姑远远看到太皇太后在左右的簇拥下走向寝殿的方向,快步上前道:“老太太,阿方伺候你梳洗。”
太皇太后点头,“阿娇睡啦?”
“一上榻就睡熟了。”
热水是早就烧好的,浴房暖融融一点都不冷。
方姑姑替老太太擦脸,玩笑似地说:“这长安的人一多,什么魑魅魍魉都冒出头了。咱们要不要镇一镇他们?”
“我老了……”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这是皇帝的事,他少年意气,恐怕会直接砍掉他们伸出的鬼爪。”
方姑姑听出她老人家有放权的意思,惊讶的同时也有不解。
太皇太后继续道:“几番磨难下来,彻儿已经历练,不用再苦他的心智,压他的脾性。可以慢慢让他掌政务,辨人心。趁我现在还活着,他不管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都有我兜底。再过几年,即便我死了……也能对得起启儿把江山和继承人都托付给我的信任。”
方姑姑嘘声,老太太一提起景帝刘启必然伤怀。
可她不知道,太皇太后此时心中念的不是儿子刘启,而是孙子刘彻。七岁立太子,十六为少帝。这孩子初登基时的锐意进取让人心惊,你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没坐稳呢?!老太太一度觉得少年天子背负不起万里江山……她承认里头有很多私人的情感因素,谁不爱权呢?可最终还是理智胜过情感。
刘彻身上有天子的风采初现,耀眼夺目……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
阿娇一觉醒来,旁边的床榻是温热的。程安听到动静,先用热帕子给她搽脸,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才伺候她穿衣梳发。
“老太太呢?”
程安:“太皇太后在园子里散步?”
咦?老太太今日怎么如此悠闲。
阿娇催促程安动作快些,刚把头发梳好也不上妆,就心急地跑到园子里。太皇太后隔着很远都能听出她的脚步声,提高声音道:“我的猴儿,怎么不多睡一会?”
阿娇扎进老太太怀里撒娇:“我睡够了!睡得特别好。”
这个老太太知道,她昨天晚上睡得很浅,怕的就是阿娇夜里会做噩梦。结果,她睡得跟小猪似的,别说做噩梦……做的可能还是个美梦。这性格也不知道像谁,嫖儿不是得过且过整天乐呵呵的性子,阿娇的亲爹堂邑侯陈午倒是有一点类似的品格,但和阿娇的豁达相比,那人未免过分沉郁沮丧。且阿娇日子过得认真、舒爽,那人真论起来不过是一味沉迷享乐,虚度光阴而已。
说起阿娇的父母……嫖儿差不多该得到消息啦。以她的性格必然立刻套马备车,赶来宫中,一刻都不愿多等。
果然,老太太心中刚有念头闪过,就听小内侍进来通禀:“窦太主正在外堂等着。你看,是否引她过来?”
窦太主进长乐宫和回自家没什么差别,哪里都去得,自然可以不经通报进入寝殿。老太太不以为意,吩咐道:“问问膳房备好早膳没有,外堂摆膳。不用引长公主过来,我们这就回去了。”
小内侍领命而去。
阿娇扶着老太太回去,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还很熟悉。一个名字都快冒出喉咙,就是差一点灵光。等她看到食案上的煎饼馃子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上次在长乐宫用膳的时候提过一嘴,没想到膳房做出来了。外表看着和她在现代吃到过的煎饼馃子大差不差,只是没切成两段,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窦太主没看桌上的食物一眼,眼睛盯着阿娇看。
她得到的消息是阿娇没受伤。女儿看到吃的眼睛亮亮的。嗯,可以确定没被吓着。
三人分别坐下。
认真用膳的只有阿娇一个人,她净手之后,拿起煎饼馃子,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外皮香、内里薄脆的馃篦儿口感绝佳,涂抹的是阿娇喜欢的酱料,搭配鸡蛋的香气……她觉得里头至少有两个鸡蛋。总之,令人胃口大开。
窦太主和老太太说话,追问刺杀的内情。
老太太态度坚决:“刺杀的事情你别插手。若有空闲,在宫里陪陪你母亲,若有事要办,只管出宫去。”
窦太主自然是要哄,嘴里甜言蜜语不断。娘您既然有空,嫖儿一整日都陪着您。不过,玩什么呀?
阿娇提议:“咱们玩麻雀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段时间,晚上老去吃附近一家店的羊肉串,旁边就有推车买煎饼馃子的。后来不卖了!大概是疫情的原因,生意不行吧。再没吃过比他家更好吃哒~
晚上见!
第38章 虾片[二更]
吃得七八分饱, 阿娇喝下半碗豆浆用完早膳。
不一会一副麻雀牌送来,装在一口红木的小箱子里。阿娇原是打开看过的,染得花色不如现代的麻将艳丽,但刘彻给的一大块玉料并不敷衍, 是绝好的料子。雕成的一百零八张整套麻雀牌, 足以做传家珍品。
随麻雀牌一同制作完成的, 自然还有麻将桌。
这时候几乎瞧不见高足家具,但不是绝对没有。比如敖神官的居所、神仙殿中, 家具就以高足为主。他可是传闻中飞升成仙的高人!借着他的名声,阿娇把麻将桌、靠背椅做出来, 一点也不怕谁职责她坏规矩, 也不怕失仪。
果然,见多识广的太皇太后和窦太主都对一套桌椅接受度良好。
阿娇特地把靠背板做成拱形, 方便支撑腰部,底部还有一个踏脚板, 方便坐累的时候往后面倚靠。直接坐着很硬, 木头的嘛!等放上坐垫会好很多。
窦太主和太皇太后一开始都不太适应靠背椅,但坐一阵就感受到它的好处——不会腿麻。
麻雀牌桌铺上桌布,阿娇先教老太太认牌。
一共只有三种牌,识数的很快就能记住。等老太太记得差不多, 阿娇拉着方姑姑做牌搭子。一边讲解,一边叫三人摸索着玩第一圈。
太皇太后一直都很肯捧场, 她心里清楚, 这麻雀牌的玩法几乎是专为她设计的:眼睛看不见也能玩。还是那句话,阿娇如此用心,她心中喜三分,爱七分。
一副麻雀牌, 自然是无一处不好。
窦太主一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不过是耐着性子陪着老娘和闺女胡闹。一圈下来,早得其趣。麻将桌上数她叫嚷得最大声,胡牌时一激动,甚至还拿手掌拍打桌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玉镯子互相碰撞,叮当作响,好不动听。
可输得最多的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