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人冷笑:“有本事你来抢,抢到算我输。”
皇帝还在,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打起来,过过嘴瘾而已。
这样的氛围里用膳……不,该叫野炊才对,也挺有趣的。
众人吃好,用土掩埋火堆。刘彻之前是骑马走在安车旁,用膳过后有些犯困,情愿在车里挨着阿娇坐,比在外面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和十来个糙汉有趣。
阿娇也有些犯困,眼睛半睁不闭间,忽听一声破空巨响,马儿嘶鸣。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喊——“有贼人!保护陛下。”
那是说爱吃鸡脖子的羽林卫的声音。
“陛下坐稳!”
这是韩嫣的声音,隔着一道车帘传进来。他没有勒住马,而是猛甩鞭子,让马跑起来。虽然只看到几支箭射出来,但他料到埋伏在周围的人数不会太少。此时不跑,便彻底陷进包围圈里,岂不叫人轻易收拾了。
阿娇掀开后窗幔帐,看到一伙十七八人从树林里冲出来。他们有穿着交领单衫的、有穿粗麻短褐的、还有一个披着兽皮的,总之穿得五花八门,不像是哪家养的私兵。
毕竟养得起私兵的,至少发得起一身制服。
若说是伪装,可他们拿的兵器也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受过统一训的,也没有相互配合的意识。
可就是这样一批怎么看都是乌合之众的强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羽林卫迅速溃败,没能阻拦他们太久。
幸好两条腿的一时追不上四条腿的,远远的看不清他们的人影了。
阿娇放下幔帐,马车忽然间向下倾斜,她猝不及防亦跟着前倾。一只手伸出来拦在她腰间,她本该撞在车厢壁上,改撞在刘彻怀中。两人自马车里抱成一团滚出来,落在柔软草地上。
阿娇满头冷汗,庆幸马车不是在乱石堆里遇伏。抹掉脸上生理性的眼泪,她看向后方。韩嫣倒在地上,肩膀挨了一刀,一张脸煞白,从牙缝里憋出一句嘶吼:“……快跑啊!”
拉车的马同样倒在地上,前蹄被人齐齐砍断,鲜血淋淋。站在奄奄一息的马儿身旁的三人,身上都沾有血迹。其中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衬得身旁明明是正常男子身高的两人莫名矮小。
阿娇:“你打得过吗?”
刘彻摇头。
跑是跑不掉的,前有狼后有虎。阿娇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释然道:“那就一起死吧。”
刘彻自知毫无胜算,却无法接受……他佩服阿娇的坦然,同时上前一步,拔出腰间悬挂的刀,沉声道:“孤乃天子,尔得贼人可敢与孤一战。”
三人之中,唯有最为高大的男子诧异道:“他是皇帝???”
一人道:“何兄,你已经登上贼船,这会要下船太晚了。今日小皇帝要是不死,你全家老少活不了,九族遭诛!”
韩嫣一听,立刻喊道:“这位壮士,我看你也是遭人哄骗才来到此处。别听他们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陛下是圣明之君,只要你迷途知返,咱们陛下不仅免你罪责,还有恩赏。”
“这话你信吗?”另一个贼人眯眼看向韩嫣,脸上透出一抹杀意,不过他最终转向阿娇两人,嘴里道:“陛下,我三人来会会你。”
“你等等。”
何姓壮汉伸手一抓,把往前两步的贼人硬生生揪着后襟抓到身边。
“他是皇帝,那他身边的人……难不成是皇后娘娘?”
刘彻闻言,怒火差点从眼睛里喷出来。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阿娇面前,不让贼人窥到一星半点,悄声道:“一会我冲上去,你往树林里跑。”
阿娇特别平静:“犯不着,你要死在他们刀下,我就自尽好了。”
刘彻喉头一梗,死死抓住阿娇的手。
阿娇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什么了。不是自己不想挣扎一下,活一个是一个嘛!可刘彻一死,她也活不了。没办法,天命之子和自己是绑定的。刘彻一有危险,她眼前已微微发黑……真犯不着费劲。
后襟被抓住的贼人,也以为何姓壮汉起的是阴/邪心思,嘿嘿一笑道:“那的确是皇后,可我们现在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得速战速决。听我的,杀掉皇帝,咱们以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啪”一声响,贼人脑门挨一下,摔出去半丈远。牙齿混着血掉在地上,呜呜无法出声。
“凭你也敢辱我恩人。”
何姓壮汉走向另一人。
这人吓得不行,骇然道:“何十九,收钱办事。你素来重视诺言,这是要违诺吗?”
“我收钱的时候,你们可没说是要干什么。况且我本意是来退定金的,却被你们诓骗到此处,分明是想比我就犯。甭说你们给我一万金,就是给我百万金,我也不能伤恩人一分。皇后对我全家有活命之恩,义重于诺,更重于利。你去罢!”
说着,一刀砍向男子。
男子挣扎七八个回合,被一刀砍断头颅而死。
其实他武技已非常惊人,比之前围杀羽林军的一群人强得多,可惜遇上单枪匹马几乎不可战胜的何十九。
何十九又一刀砍死另一个还没爬起来的贼人,一只手将韩嫣提起来放在肩膀上,恭恭敬敬对阿娇拱手道:“恩人跟我来!追兵将至,前后不能通行。我以前常押货行走于附近,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到直接通往槐里。”
事态变化之快,阿娇都惊呆了。
刘彻反应快,拉着阿娇大步跟上。道路越来越偏,他们离追兵最近的一次,几乎是隔着草丛与追兵相对。好在他们是躲在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里,追兵就算拨开草堆也看不到他们。若非是十分熟悉附近地形的人,绝对无法知道有如此绝妙的藏身之所。
不多时,几人便彻底躲开追兵。
刘彻心神俱松:“你认识他?”
阿娇摇头:“我记忆中并未见过此人。”
……但不会有比刚刚更危险的情况,何十九可信。
等来到槐里,躲在一处废屋中。刘彻拿出印信。
他无法确保此处安全,照理来说不应多虑的……可他已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不敢露面,也不敢让阿娇露面。必得让何十九搬来可信之救兵,才敢回长安。
何十九没接,跪下对阿娇一拜道:“何十九愿领死,请恩人护我妻儿无恙。”
阿娇脑中灵光一闪:“何娘子是你……”
何十九又是一拜:“正是贱内。”
“我们也算有缘了……快请起。”
阿娇肃然道:“我向你保证,此事你只有功没有过,也不必再叫我恩人。我对你妻儿的恩,你已经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瓶子今天吃的焖烧鸡……好久没吃过的老字号,还是很香的。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明天见!
第37章 煎饼馃子[一更]
天快黑的时候, 何十九如约搬来救兵。几经周转,刘彻和阿娇最终在程不识将军的护送下回到长乐宫。通往长信殿的长廊上灯火通明,挂的还是和椒房殿外一模一样的荷花灯。
老太太顶着寒风等在殿门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
阿娇看到她老人家, 快走两步扑到她怀里。老太太双手在阿娇身上摸索, 感受到怀中的人气息均匀, 也没闻到一点血腥气或药味,顿时放心不少。
“乖啦!没事了。”
老太太一边安抚阿娇, 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召唤道:“小猪,快来!奶奶看看你。”
刘彻也走过来, 脸上带着愧色。
老太太一样颤巍着手捏一捏他的胳膊, 闻他身上的味道。
刘彻说:“奶奶你放心,我们都没有受伤。”
顶多算是受惊。
老太太点头, 对阿娇说:“娇娇,你先进去。今天就歇在我这……陪着外祖母睡啊。阿方, 你领着娇娇进去。”
方姑姑道:“娘娘, 你跟我来吧。里面什么都准备好了。”
阿娇进殿,发现真的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得先跨火盆,然后用煮过杨柳枝的水泡个澡。她其实觉得用不着,但方姑姑说全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不忍心拒绝……已经让老太太忧心, 要是能做一些事让她老人家安心,是很值得的。再说也不麻烦。
不一会, 阿娇便在方姑姑无微不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 换上干净的衣物,躺在床上了。两个宫女为她擦拭头发,顺便按摩后颈。阿娇本想眯着眼休息一会,没想到今日耗神太多, 居然直接睡着了。
她不知道,隔着好几堵墙的正殿里,刘彻正在挨打。天底下能打皇帝的,恐怕只有太皇太后。用的祖宗家法——一根四指宽的长竹板。曾被高祖用来教子,刘彻不敢躲也不能躲。只死死咬着牙不肯叫疼,挨得有二三十下。
“你身负汉室江山,是天子,更应小心谨慎。尚不该靠近屋檐而坐,以免瓦坠伤身。怎能甩开护卫,置身于危险之中?”
刘彻跪在地上,真心诚意道:“孙子知错了。”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地坐下,令人收好竹板。
“事情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幸好这次没出大事……”
“其实多亏阿娇……”
刘彻把何十九的事一一说了。太皇太后听罢,沉吟片刻说:“原来的中宫太尉不是要去前营领兵吗?便请义士何十九接替中宫太尉一职,也算一段善缘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