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前方突然出现一支匈奴军队。”
张晗静静地看着斥候,没有说话。
斥候立马改口,“头领,前方出现了一支匈奴军。”
此时的张晗穿着一身稍显破烂的铁甲,脸上为了扮丑特意抹了黄泥,显得有些滑稽。
但当她冷下脸来,斥候依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心底里升起浓浓的敬畏之心。
“退下吧,下次说话谨慎些。”
斥候依言离开。
张晗挥挥手,示意亲卫上前,“传令全军,就地驻扎,务必保持警戒。”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后将那日勒叫过来。”
那日勒是她以前收编的匈奴奴隶之一,现在受她提拔,成为了一名都尉,掌管她手下的所有匈奴人。
不一会儿,那日勒便来到了张晗面前,他的打扮与众人一般无二,只有一双绿眼太过特别,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原本是想行礼的,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再动作,只是低头问道::“头领,您找我何事?”
张晗眉心微蹙,说道:“斥候来报,前方出现一支匈奴军。你收拾收拾自己,然后带一队手下上前交涉,打探打探消息。”
“是。”
那日勒转身便要离开,张晗却又突然叫住他,补充道:“若有危险,以自身安全为重,不必强求。”
虽然对方与那日勒都是匈奴人,但同族相残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对方是敌非友,那日勒的处境无疑很危险。
那日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忍不住勾唇浅笑。绿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就像是最璀璨最夺目的宝石。
他没说什么,依然答“是”。不过他的声音明显比刚刚欢快了许多,带着无法让人忽略的喜悦之情。
半个时辰后,那日勒便带着人回到了营地。
张晗稍稍松了口气——没出什么意外就好。她将人招呼过来坐下,然后递过去一个水壶,小声问道:“是于夫罗?”
张晗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匈奴军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河东郡。去年秋季并州大军平定叛乱之后,匈奴人明明一直很安分,没搞出什么大动作。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支军队是叛乱平定之前离开。再结合之前的传闻,张晗便猜测对方是前任匈奴单于之子于夫罗。
那日勒有些惊讶,然后轻轻点头,回答道:“正是于夫罗。去岁休屠各胡部联合左部叛乱,杀了前任单于羌渠,又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
“于夫罗无法,便带着匈奴右部的部分人马离开并州,南下找天子申诉。”
张晗接过话茬,猜测道:“不料先帝突然驾崩,雒阳大乱。他便灰溜溜地带着人回来了?”
那日勒再次为张晗的聪慧感到惊讶,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张晗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看来,她的计划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第14章
值此关键之际,于夫罗却突然出现在此地,这无疑是个很大的变数。
远赴雒阳却申诉无门,身为单于之子却只能四处流浪,于夫罗的遭遇不可谓不可怜。
他很有可能会在悲愤之下落草为寇,与白波贼同流合污,那么白波贼的势力将进一步得到壮大,张晗剿灭白波贼的计划将不得不搁浅。
事实上,若是张晗上辈子不那么沉迷军务,愿意到文溯阁去翻翻那些远古的史籍,了解了解古蓝星时代的历史,她就会发现——正史上的于夫罗确实加入了白波贼。
那么,怎么样才能杜绝以上的这种情况呢?
很简单,将于夫罗变成自己的盟友不就好了?
怀揣着这种想法,张晗立马带上那日勒,前往于夫罗驻扎的营地。
“你说你能助我夺回单于之位?”于夫罗高踞首座,以一种相当不屑的口吻问道。
任谁突然冒出来,说他能帮自己登上单于之位,于夫罗都是不太相信的。更别提这人看着还是个十五六岁,刚刚及笄的汉人少女。
至于跟着这个少年的匈奴人,浓眉绿眼,一看就知血统不纯,于夫罗更是看不上。
他心中懊恼不已,觉得刚刚把人传进来的自己蠢透了——怎么什么江湖骗子的话都信?
于夫罗脸上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张晗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也不恼,笑意盈盈地用汉话说道:“听闻右贤王四处奔逃、无以为家,惶惶如丧家之犬,我于心不忍,特来相助。”
帐内能听懂汉话的人皆怒目而视,将自己的武器对准张晗二人。张晗身后的那日勒也拔出佩剑,上前一步护在她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帐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张晗的脸色还是丝毫未变,只是弯腰拾起一块刚刚从袖中滑落的金色牌饰,然后不经意地晃了晃,像是在清理沾染的灰尘。
明明身处危险重重的敌营,她却满脸轻松,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闲逛。
稍顷,她微微拔高声音,朗声道:“我并州铁骑能踏破匈奴王庭,自然也不惧尔等刀剑!”
“我的两万大军已整装待发,诸君想与我并州儿郎一较高下否?”
两万大军是没有的,就算之前收编了一些白波贼中的青壮,现在她手下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三千余人。
不过虚报人数什么的,这不是大汉朝的老传统了嘛,张晗心里一点儿也不虚。
与旁人不同,于夫罗一眼就看出了那块金色牌饰的独特之处——纯金制作,镂空雕法,其上还有栩栩如生的鹰虎相斗纹。
汉人嫌金银粗俗,更不会拿雕了鹰虎纹的金牌作配饰。而在匈奴,这样的饰品只有单于才有资格佩戴。
听说新任单于在战场上被一女子斩杀,难道她就是传闻中那个女将?
于夫罗示意手下收起刀剑,态度也比刚刚缓和了很多,“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作以和为贵吗?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打打杀杀?”
他手下的士兵是他夺回大位的最后底牌,绝对不容有失,怎么能用在这些无谓的争斗中呢?
张晗撇了撇嘴角,讥讽道:“右贤王的汉礼学得没有汉话好。”
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他是不通礼节的蛮夷之人了!
于夫罗刚刚挂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原本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容逐渐扭曲,咬着牙让属下给张晗二人搬坐垫。
张晗毫不客气地带着人坐下,没有半句多余的客套。
既然对方拿出了谈判该有的态度,张晗也就不再故意拿乔,直奔主题地说道:“白波贼为祸四方,乃丁使君心腹大患。”
“若是右贤王愿意出力剿匪,使君定然会襄助您夺回单于之位。别说是上书天子为您陈情,哪怕是出动并州军队,也在所不惜。”
于夫罗还算有些脑子,没被张晗画的大饼彻底迷惑,质疑道:“空口无凭,我如何能信你?”
张晗一脚踢开眼前的食案,作愤怒状,“我们汉人最重信义,岂会食言而肥?”
“右贤王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怕了那白波贼?从前总听闻匈奴军队勇猛无双,如今看来,不过一笑话耳!”
于夫罗最是心高气傲,被张晗这么一激,顿时将那些七七八八的顾虑抛在脑后,一拍桌案,高喝道:“何惧之有?”
张晗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既如此,右贤王可敢与我歃血为盟,共诛白波?”
“有何不敢?”
*
忽悠完于夫罗之后,张晗又换回了那身破破烂烂的铁甲,准备带着一群“白波贼”回到大本营。
在张晗的不断改进下,军队的伪装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就算是真正的白波贼头领来了,也不见得能认出这是冒牌货。
张晗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白波谷的内部,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偶尔要通过几个关卡,值守的守卫也只是稍稍盘问了几句,然后便将他们这群冒牌货放进来了。
张晗观察许久,发现白波谷内的气氛似乎有些活跃。
这是发生什么了?
张晗不动声色地和旁边的人套话,“大家伙儿今天怎么都这么开心?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被她搭话的男子瞥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长长的队伍,“兄弟们,这是刚回来?”
不等张晗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那董卓逆贼派了他女婿来讨伐我们,被我们郭首领打跑了,那劳什子牛辅灰溜溜地滚回雒阳去了!”
“这连着几天都开庆功宴了呢,你们要是快些,说不定还能抢着些吃食!”
张晗前些天一直忙于剿灭在西河郡劫掠的白波贼,后面又为收服俘虏而奔波,一直没有去打听外面的消息。
听这意思,董卓已经带着他的部下混进雒阳了?
张晗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还笑着和男子道谢:“好嘞,我这就去!改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
待男子走远,张晗立马打了个手势,告诉乔装打扮的众手下按原计划行动。
夜越来越黑,营地里却依旧灯火通明——白波贼还在为盛大的胜利而庆祝。
无人注意到,在营地的各处角落里,一缕一缕的白烟正缓缓升起。